太不真實了，過去的許多年，她會做出最合他口味的飯菜，會每年都給他替換新的毛衣毛褲，在他離家的時候，默默的替他整理行裝，卻很少主動去觸碰他的身體。

　　 這些不真實裡，不止是她和别人，甚至還包括……他自己。

　　 他疑惑自己那一身消失的傷疤。

　　 有些傷已經有十幾年，在剛進突擊隊時就留下的，十幾年下來，也隻是稍稍變淡，而現在，居然消失不見了。

　　 他滿心疑惑，想不到原因。

　　 如果，沒有那麼多難解的疑惑，現在他會覺得一切都圓滿。

　　 不不，現在就是一切都圓滿。

　　 隻要她在身邊，隻要她還要他，别的什麼都不重要。

　　 有她的地方，就是家。

　　 隻希望，這不是夢吧，或者，就算是夢，讓他做的久一點，更久一點。

　　 一早醒來的時候，陸明峥睜眼就看到上方白色的屋頂，愣怔一會兒，側頭去看，旁邊已經沒有人，許是怕吵到他，被褥并沒有疊，還是那條白色裡子，紅色滌綸面子的被子，讓他的心稍稍一定。

　　 這一切，不是夢，是真的。

　　 頭轉向另一邊，看到身邊疊着的衣服，陸明峥好着的手慢慢把被子拽開，試着撐起身體，想把衣服穿上。

　　 哪知道整個人沒有什麼力氣，強掙之下，隻累出一頭汗來，卻也隻把自己挪了一點位置。

　　 這個時候，祝曉敏輕手輕腳的開門進來，見他醒了，忙快步過來，扶住他問：“是要上廁所？先把衣服穿上。”

　　 要給他穿衣服，就得先扶他起來，隻是這個角度并不好扶起來，祝曉敏隻好再爬上炕，手襯着他脖子下方用力往起扶。

　　 隻是陸明峥雖說瘦了很多，可是一米八三的大個子，也不是她扶得動的，隻扶起來一半，陸明峥撐着的手沒了力氣，手一軟，又摔了回去。

　　 祝曉敏托不住，跟着摔倒，整個人壓在他的身上。

　　 雖說經過這一個月外傷已經好了，可是胳膊傷到了筋骨，被她一壓，陸明峥頓時疼出一頭冷汗，皺下眉，卻忍着沒有出聲。

　　 祝曉敏手忙腳亂的爬起來，焦急的問：“有沒有弄疼你？”試着去看他受傷的胳膊。

　　 陸明峥緩一口氣，搖搖頭：“沒有。”

　　 祝曉敏再仔細看看他的傷，看不出什麼異常，這才籲口氣，想一下說：“還是先給你穿上褲子，然後我去找承志。”

　　 經過昨天，陸明峥已經适應很多，點點頭答應。

　　 可是等看到祝曉敏拿過來的褲子，頓時一臉的錯愕。

　　 這不是他的褲子，看那褲腰，足足有三尺，可是卻不夠長，是一條很肥大的棉褲，還是花的。

　　 這是什麼？

　　 看到他的表情，祝曉敏解釋：“你腿上有傷，自己的衣服穿脫都會碰到傷口，這褲子肥肥大大的，暖和又好穿脫。”

　　 可這也太肥了。

　　 陸明峥滿臉的抗拒。

　　 祝曉敏瞪眼：“這是我的褲子，你嫌棄？”

　　 她懷着小陸也的時候，快生已經是冬天，這是江嫂特意給她做的，還真沒有騙他。

　　 可陸明峥又哪裡會信，看看她，見她臉色不善，不敢拆穿，隻能默默的接受了。

　　 兩條褲腿套好，陸明峥好着的一條腿努力撐着，擡一下身體，祝曉敏趁機把褲子拽上來。

　　 結果就是，棉褲肥大的褲腰幾乎把陸明峥裝進去，可是短一截的褲腿已經把他漏出來。

　　 看到隻到了小腿的褲子，祝曉敏忍不住悶笑一聲，見陸明峥黑了臉，忙說：“不要緊，反正你躺着，還要蓋被子，不會凍着你。”

　　 這是蓋被子的問題？

　　 陸明峥抿緊了唇，滿心都是抗拒，行動卻不敢表達出來。

　　 隻要她高興就好吧，反正沒别人看到。

　　 用條紅褲帶，給他把褲子綁好，祝曉敏先把自己的被褥疊好，這才出去找謝承志。

　　 謝承志就沒那麼客氣，看到他穿着的棉褲，已經忍不住哈哈大笑，扶着他坐起來，拿過棉衣，倒見是他自己的衣服，忍不住笑：“他這胳膊也有傷，怎麼不另找一件更肥大的？”

　　 祝曉敏還真的考慮過：“要不是他的肩膀太寬，也就穿我的了。”

　　 陸明峥看她一眼，有點慶幸。

　　 謝承志笑着，替他穿好，仍然用枕頭墊好坐着，這才問：“要不要上廁所？”

　　 陸明峥又有些不自在，瞄一眼祝曉敏。

　　 祝曉敏翻白眼：“你那東西，我又不是沒見過。”轉身出去幫他拿盆。

　　 陸明峥又有些恍惚。

　　 怎麼隔這麼幾年，他媳婦兒變這麼虎了，什麼話都敢說？

　　 謝承志見他沉默着沒有說話，哪知道他的心思在他媳婦兒身上，相識十幾年，知道他不習慣别人的照顧，隻是笑說：“你躺了一個多月，身上沒什麼力氣，養幾天就好，回頭天氣好，推你出去透透氣。”

　　 祝曉敏進來聽到，随口說：“再過兩天吧，到時候清靜點。”

　　 這一兩天，住在這裡的大學生們就要陸續回校，廠子裡除去每天早晨有幾個大隊的社員來取食物，别的時間都很安靜。

　　 謝承志也想到，點點頭：“嗯，這天氣也漸漸暖和了。”

　　 天暖和了，是不是他就可以不穿棉褲？

　　 陸明峥悄悄瞄一眼祝曉敏，這話沒敢說出來。

　　 替陸明峥收拾好，屋子開一會兒門透氣，之後再照顧他洗漱好，仍然回炕上靠着。

　　 祝曉敏整理好被子，自己先去三号院吃了早餐，順便把陸明峥的端了回來。

　　 假期裡吃飯的人多，為了方便，早晨一向都是煮機器裡壓出來的面。

　　 祝曉敏要了些和好的面，給陸明峥單獨手擀，又用小鍋另炒了臊子，面裡澆一些，端了回來。

　　 又是他喜歡的味道。

　　 陸明峥一口口的吃着，時不時擡眼看看祝曉敏。

　　 想不到，分開這麼多年，她仍然記得他的口胃，還特意做給他吃。

　　 不管是上一世，還是這一世，陸明峥都是一個心性堅毅的人，尤其是上一世，他很少笑，又是在戰火裡滾打出來的，就自然帶着剛毅。

　　 而這個時候，傷病下本來就容易脆弱，曆經生死之後再見祝曉敏，心緒更是天翻地覆的變化，看向她的眼神，探索之餘，就有些溫軟。