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總是認真的傾聽他們說的每一句話,耐心的與他們對弈一整天而毫無怨言。
釣魚、賞花、飲茶、品酒。
隻要他們開口,裴枭然從不推脫,而且無論相陪多久,都未曾有過一句怨言。
誰不知道裴枭然事務繁忙,每日都要去大營裡訓練?
但是,就是如此繁忙的裴枭然,從未失過他們的一次約。
盡管,他們的地位差不多,裴枭然本可以随意尋個借口推掉的。
然而,她并沒有這麼做。
僅憑這一點,就足以看出裴枭然對于他們的敬重,這可比任何甜言蜜語都來的讓人受用。
而在無意的對談中,這些老臣驚訝的發現,他們與裴枭然相處時,總有一種棋逢對手的感覺。
好像她不是一個與自己隔輩的稚嫩晚輩,而是一個……與自己閱曆差不多的同輩。
他們對她極為欣賞,因為她是真正的國之棟梁。
他們也希望她能夠爬得更高,然後好好的用手中的權力,将整個朱雀都變得更好。
不過顯然,有人并不這麼想。
在見到裴枭然出現的一瞬間,那被人鉗制住的彩鸾,像是見到了什麼極為可怕的妖魔鬼怪一般,竟是瘋狂的掙紮了起來。
“你給我去死、去死啊啊啊啊——”
她死死的緊盯着裴枭然,眼神怨毒,好似裴枭然與她有不共戴天之仇一樣,凄厲的尖叫幾乎撕破人的耳膜——
“你還我性命來!
你這個儈子手!
殺人狂!
!
!
”
但凡有隻眼睛的人都能看的出來,彩鸾還活的好好兒的,根本沒有死。
可她為什麼會這麼喊?
而且,她的模樣這般癫狂,表情猙獰,目光兇狠,好似那索命的惡鬼一般。
看起來,倒極像是被什麼不幹淨的東西給附身了。
而她看向的人又恰恰是裴枭然……
裴枭然是什麼身份,在場的,誰人不知,誰人不曉?
既是領兵打仗的将軍,手上的人命,自不會少。
所以……
這不由讓人開始懷疑,是不是裴枭然殺人太多,那些冤魂回來索命來了?
想到此,在場不少人的臉色微微開始發白。
這可是個絕對信奉鬼神的年代,對于鬼神之說,大多數的人都是甯可信其有,不可信其無。
隻有那些老奸巨猾的老臣神色未變,隻是低眉斂目,靜待事情的發展。
裴枭然站在原地,面無表情的看着瘋瘋癫癫、好像馬上就要撲過來殺死她的彩鸾,臉上沒有一絲懼色。
細看,微眯的圓眼裡,還微帶幾分嘲諷。
火紅的嫁衣與難得一次的豔抹濃妝交相輝映,讓她看起來無比的豔麗和妩媚。
鳳冠的流蘇在額前微晃,在燈火的照耀下流光溢彩,幾乎晃花人眼。
不知為何,原本應該用美豔來形容的女子,經由那個丫頭這麼一鬧。
看起來,竟好似真的多了那麼幾分妖異似的。
在場的人心思各異,而裴枭然也按兵不動。
她倒是想看看,她堂姐究竟想搞什麼鬼。
裴幼敏見裴枭然隻是呆呆的站在那裡,沒有任何反應,好似不知該怎樣反駁彩鸾的話時,心中一時無比得意。
她就知道,裴枭然是絕對鬥不過她的!
而她比裴枭然年長的這幾歲,也絕不是白長的!
此時此刻,自以為占了上風的裴幼敏,都開始佩服起自己,居然能想出如此精妙的法子了!
裴枭然不是位高權重的很嗎?
呵呵,可是别忘了,她手中的權和勢,都是靠什麼得來的!
如此雙手染滿鮮血的魔女,有一兩個死不瞑目的冤魂前來索命,似乎……也沒什麼稀奇的吧?
天下又有幾人不信奉鬼神之說呢?
而一旦此事傳揚出去,裴枭然的名聲必然大大受損!
當然,最為重要的是,沒有哪個人會願意與一個渾身充滿煞氣的女人朝夕相處的。
如此一來,大皇子殿下……不就是她的了嗎?
裴幼敏心中毒汁迷漫,面上卻做出一副十分害怕的模樣,借機朝着朱濂溪的身邊靠去。
而朱濂溪也不知在想什麼,竟是一時沒有察覺到裴幼敏的靠近,也就沒有推開她。
這讓裴幼敏的内心又是一陣狂喜。
她覺得,這一定是她的計策生效了,大皇子殿下已經開始忌憚那個被冤魂纏身的女人了。
呵呵,連大皇子殿下都已經站在了她這一邊,裴枭然啊裴枭然,看你還拿什麼跟我鬥!
氣氛一時有些詭異,全場無話,隻聽得見彩鸾絕望而凄厲的嘶喊聲。
見時機已經差不多了,裴幼敏假裝喉嚨不适的掩唇低咳了兩聲。
這是她與彩鸾之間的暗号。
果然,彩鸾一聽,渾身便是猛然一震!
不知是怕還是冷,她的身體劇烈的抖動起來,好似真的被什麼給附身一樣。
不過,再是懼怕,一想到家中那些無辜的至親,彩鸾還是一閉眼、一咬牙——
頓時,一股大量而濃稠的鮮血,從她的口鼻之中,迫不及待的噴湧而出。
衆人吓了一跳,紛紛不由自主的往後退去,竊竊私語之聲四起。
就連方才還低眉斂目的老臣們,面上都現出了幾分訝色。
大喜之夜出人命,這可是大大的兇兆呀!
莫非、莫非……
有不少人已經偷偷朝着裴枭然看去,眼神之中充滿了驚疑之色。
裴枭然也被這突如其來的變故微微吓了一跳,平靜的神情總算起了些波瀾。
她皺起秀眉,走上前去,看着軟倒在地的彩鸾。
她的嘴裡還在不停地往外湧動着鮮血,出血太多,吞咽不及,喉嚨裡發出咕噜咕噜的聲音,身體因窒息和痛苦而扭曲蜷縮,瞪大的雙目中,已經染上了蒙蒙一層死灰之濁。
這丫頭已經沒救了。
裴枭然紅唇微抿,眸底燃起了點點怒色。
她本來以為,裴幼敏是想讓這丫頭裝瘋賣傻來污蔑自己,來達到争寵的目的。
卻沒想到,她堂姐竟是如此的歹毒,為了争寵,竟是連這丫頭的命也豁了出去!
更何況,這丫頭還是從小陪她一起長大的!
若是換做裴枭然,定然待她親如姐妹,又怎舍得讓她因一己私欲而白白枉送了性命?
!
真不知道,她堂姐的心,究竟是有多狠。
就連她這個雙手‘染滿鮮血’的人,看到此情此景,都覺得一陣心寒。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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