外頭的喧鬧聲不知什麼時候止了。
一陣冷風吹入,桌上正在燃燒的龍鳳喜燭猛地被風撲滅。
又在喜婆以為燭火滅了,着急忙慌的欲要過來重新點燃時,顫顫巍巍的重新站了起來。
屋内恢複如常,好似什麼都沒有發生過。
然而,原本正兀自躺在床上呼呼大睡的裴枭然,卻忽然睜開了眼睛,從床上坐了起來。
桑蠶過來幫她扶正了微微睡歪的鳳冠,輕聲問道:
“主子有何吩咐?
”
裴枭然擡頭看向她,隻淡淡的回了三個字:
“出事了。
”
屋中的其他人頓時吓了一跳!
可是左右看看,一切如常,哪兒有什麼事發生?
桑蠶也有些疑惑。
不過她知道,自家小主子從來都不會口出妄言,便并未追問,隻是靜靜的陪在她的身旁。
果然,過不多會,外頭負責守門的丫頭就匆匆走了進來,俏麗的小臉上滿是驚慌,結結巴巴道:
“不、不好了,外頭出事了!
”
屋中的其他人一時面露驚訝,紛紛看向裴枭然。
這人……莫非是有未蔔先知的能力不成?
裴枭然卻并未多說,隻是站了起來,道:
“桑蠶姐姐随我出去看看,其餘人留下。
”
按理說,新娘子在蓋頭未揭開之前,是不能随意走動,更不能見生人的。
不過,裴枭然可不是一般的新娘子。
而且,也不知道究竟是出了什麼事,出事的又是什麼人。
萬一出事的人正是大皇子殿下……
那,裴枭然若是不去,倒是顯得不妥了。
喜婆本應阻止,思來想去,卻最終還是沒有多說,隻乖乖的點頭應下,然後目送着裴枭然出門遠去。
不知為何,盡管還不知外頭究竟發生了什麼事,喜婆等人,竟是沒有絲毫慌張不安的感覺。
因為他們莫名的相信着,隻要有那位裴家的小姐在。
任何問題、任何困難,她都能夠迎刃而解、一力扛下。
所以,有她在,還有什麼好擔心的呢?
裴枭然帶着桑蠶快步朝着前院走去。
今日可是大皇子殿下大喜的日子,本應熱鬧喧嚣一整晚的。
然而此時,前面卻是寂靜一片,死一般的,沒有一絲聲響。
隻有夜風的風聲呼呼的從耳邊刮過,隐隐的,裡頭竟還夾雜着嗚嗚咽咽的女子哭聲。
裴枭然神色淡定,桑蠶卻是狠狠地皺起了眉。
她知道,自家小主子從來都不是怕事兒的人。
可是,今天可是小主子大喜的日子,也是對于女子來說,一生中最為重要的一天。
居然有人選在今天鬧事,這不是擺明了專門找她家小主子的麻煩嗎?
!
如此讨嫌,真想喂那個生事的人幾條蠱蟲嘗嘗。
似是察覺到自家桑蠶姐姐心情欠佳,裴枭然悄然伸出手,握了桑蠶的手一下。
小小的手掌粗糙而有力,掌心裡溫暖的溫度,一直熨到了人的心底裡去。
桑蠶的表情一松,不由也回握了一下。
主仆二人同心協力、同甘共苦,在風雨中浮沉這麼多年,縱使前面就是腥風血雨,也沒有絲毫懼怕。
桑蠶自是并不擔憂自家主子會處理不來。
她隻是恨那人太過歹毒,竟是選在今日出手。
聽說大喜之日出事乃是極為不吉利的征兆,将來極有可能影響她家小主子的名聲甚至運勢!
所以,無論如何,她都會讓那人為此付出慘重的代價!
走至前院,發現院裡院外的客人們并未散去,之所以安靜,不過是因為,一個說話的人都沒有而已。
能夠受邀參加大皇子殿下喜宴的,都是京中的皇親國戚、權貴豪富。
然而,就連朝中最為沉着穩重的老臣,此時此刻,竟也是微微皺起着眉頭。
其他人的臉色,那就更不必說了,自是難看的緊。
裴枭然循着衆人的目光看去,就見一個身穿暗紅色嫁衣的女子,正站在大皇子殿下的身邊,一臉的惶然與無措。
睜大的水眸裡,還顯出了點點無辜之色來。
不是裴幼敏又是誰?
她的堂姐,可真是沉不住氣啊。
裴枭然本來以為,就算她堂姐想要對她動手,至少也會等到成親以後。
然後她再借機将她除掉,也算是了了她與裴幼敏之間的恩怨。
萬萬沒想到,對方竟是在她大婚之夜,便忍不住開始動起歪腦筋來了。
唉……
既然對方如此着急想要上路,她便送她一程就是。
而在裴幼敏的身邊,還有一個被幾個下人反剪住胳膊、披頭散發、一身狼狽的女子。
裴枭然微微眯起圓眼仔細瞧了瞧,很快便認出,那個女子不是别人,正是裴幼敏一直帶在身邊的心腹丫頭——彩鸾。
裴枭然心中順時便明了了。
看來這一次,她堂姐是下了血本了。
隻是不知道,她們究竟想要演哪一出呢?
衆人見裴枭然到來,紛紛向她行禮問好,臉上的表情也瞬間變得溫和了許多。
這可是聖上從小親自培養長大的将才,榮寵從未斷過。
如今又晉升為大皇子妃,不出意外,便是将來的朱雀皇後了。
可以說,已是榮寵已極。
當然,撇除身份地位不談,裴枭然在朝中的人緣也是很好的。
雖然當初一衆大臣極力反對女子入朝為官、領兵打仗。
然而,相處之後才發現,裴枭然非但有着過人的真材實料的本事,為人處事也十分周瑾有禮,并未因聖寵而妄自尊大,反而十分謙遜恭敬,深得朝中一衆老臣們的喜愛。
他們家中的孫女大多都被寵壞了,又哪裡見過這等乖巧懂事、知人識趣、虛心受教、耐心沉穩又漂亮可愛的小丫頭呢?
别以為得到這些老臣的喜愛是一件容易的事。
這些粘上毛比猴兒還精老狐狸可都難以取悅的很。
在人世與名利中摸爬滾打了多年,他們早已厭倦了滿腹心機又虛僞做作之人。
但是同樣的,他們也不喜歡單蠢的一眼就能看穿的無趣之人。
裴枭然當然不是單蠢之人。
她博聞廣學、聰穎慧絕,卻從不在他們面前賣弄學識,肚子裡裝的,也從不是心機算計。
她坦坦蕩蕩,潇潇灑灑,縱有榮寵無數、權力在握,也從不自視甚高。
反而有一種,随時都能解甲歸田的灑脫之氣。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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