村長媳婦自然知道她打的是什麼主意，眼一瞪，“那點粉條還要留着過年吃呢，你少打主意。
”

　　魏财媳婦撇了撇嘴，收回視線，接着問，“那爹在家沒有？
”

　　“屋裡呢。
”

　　村長媳婦話音還沒落，眼前人影一閃，魏财媳婦已經快步朝着屋内走去，邊走邊扯着大嗓門喊，“爹，我聽說……”

　　話沒說完，推開門，便感覺到村長陰森森的眼光看過來，吓得一個激靈。

　　村長聲音要多沉又多沉，“你不在家做飯，瞎跑什麼？
”

　　魏錢媳婦嘿嘿笑了兩聲，“爹，我這不是聽說您得了五……”

　　“那是作坊裡的錢，誰也不能打它的主意。
”

　　魏财媳婦舔着笑臉，“爹，我沒打它的主意，我就是想看看，長這麼大，我還沒有見過這麼大錠的銀子呢。
”

　　“看也不能看，回家去給孩子做飯！
”

　　“爹……”

　　魏财媳婦後還要說什麼，村長眼一瞪，“我可告訴你，财兒還在縣裡幹活呢，你要是不想他丢了這一天二十文的工錢，以後嘴巴閉緊點。
”

　　魏财媳婦乖乖的閉上了嘴，悻悻的往外走，走到魏蓮面前，皮笑肉不笑的，“小姑子，你難得來一趟，去我們家吃飯吧，二嫂給你做好吃的。
”

　　“謝謝二嫂，不用了，吃過飯後，趁着天好，我們還要趕回去呢。
”

　　“那行，二嫂先回去了。
”

　　魏蓮送她到門口，“二嫂慢走。
”

　　魏财媳婦哼也沒哼一聲，直接走了。

　　魏蓮回了廚房，繼續去燒火。

　　屋内，張根殷勤的給村長倒了一杯水，“爹，您再喝一杯。
”

　　村長接過，抿了一口，放在桌子上，“孩子怎麼沒跟着過來？
”

　　“他們倒是想來，但這天氣冷，孩子又有些不舒服，怕他病的更嚴重，便沒有帶過來，爹要是想他們了，等過些時日，他們好了，我和蓮兒再帶過來。
”

　　村長擺手，“不必了，這天太冷了，别折騰孩子了，左右沒多少日子就該過年了，到時帶過來就好。
”

　　“行，聽爹的。
”

　　廚房裡，魏蓮看着燃着火的竈膛發愣，不語。

　　一直忙碌的村長媳婦并沒有發現她的異樣，掀開鍋蓋，用筷子挑了一下，看粉條差不多了，把鍋蓋放一邊，“好了，吃飯吧。
”

　　魏蓮站起來，濃郁的香味飄進鼻中，她的嘴唇又緊緊的抿在了一起，不記得自己有多久沒有吃過這樣的飯菜了。

　　女兒難得回來，除了炖菜以外，還有摻了一半白面的饅頭，自家沒有，這還是村長媳婦跑去鄰居家借的，一共八個。

　　村長吃了兩個，村長媳婦吃了一個，魏蓮吃了兩個，剩下的三個全進了張根的肚中。

　　就這些還不夠，鍋裡剩下的炖菜他也全包了了，吃的都不敢打嗝，唯恐一打嗝，飯菜順着出來。

　　看魏蓮收拾碗筷，忙跟着站起來，上手，“蓮兒，你陪着爹娘說說話，我來收拾。
”

　　魏蓮也沒說什麼，又坐了回去。

　　村長媳婦哪裡能讓他收拾，跟着上手，“我來吧。
”

　　“娘，您别動，别動！
”

　　張根阻止她，“蓮兒難得回來陪您和爹，你們做一起說說話，我來，我來。
”

　　村長媳婦哪裡肯，這要傳出去，還不得讓人笑話。

　　魏蓮上手拽她，“娘，您坐下吧，我有話跟您和爹說。
”

　　看她神情嚴肅，村長媳婦覺察到了異樣，看了村長一眼，坐了回去。

　　張根把碗筷快速的收拾好，拿去了廚房。

　　“什麼事？
”

　　村長開口問。

　　魏蓮兩手緊緊絞在一起，似乎有些難以啟齒，“我們、我們……是回來借錢的。
”

　　“借錢？
出什麼事了？
”

　　村長媳婦問。

　　“我小姑子要出嫁了，我公婆說，讓我和張根必須出二兩銀子給她做陪嫁。
”

　　村長媳婦頓時急了，“這算怎麼回事？
憑啥讓你們出錢？
”

　　魏蓮的聲音低了下去，“我公婆說當初給了我不少的禮錢，可我們家一文也沒有陪嫁回去，如今他們嫁女兒，可不能像我們似的，嫁過去讓人家瞧不起。
”

　　砰！

　　村長一巴掌重重的拍在桌子上，“簡直是混賬！
”

　　魏蓮吓得身子一顫。

　　在廚屋的張根聽到，嘴角露出冷笑。

　　當初他娶魏蓮，可是給足了聘禮，你家一文沒陪嫁回去，怎麼不說自己是混賬？
你們家拿着我家的聘禮錢娶的你家二兒媳婦，你忘了？

　　看着村長黑沉的臉，村長媳婦勸，“蓮啊，爹娘這邊你也知道，别說二兩銀子，就是半兩銀子也拿不出來。
”

　　魏蓮低着頭，手緊緊的揪住自己衣角，因為嫁妝的事，婆家的人拿她不當，成親這幾年，受了多少苦，隻有她自己知道。

　　村長氣得不行，怒着聲說，“回去告訴他們，家裡沒有。
他們若是想風光的嫁女兒，自己想辦法去！
”

　　“知道了。
”

　　魏蓮低低的回應。

　　張根支着耳朵聽着呢，聽到村長的話，臉上的表情陰狠下來。

　　明明懷裡揣着五兩銀子，卻說沒有。

　　忍不住出了廚房，去了屋内。
看魏蓮低着頭的那個窩囊樣，氣就不打一出來，他忍着沒發作，還硬擠出笑臉，“爹、娘，這銀子呢，我和蓮兒不是要，是借！
等我們手頭寬裕了，立刻還給您二老。
”

　　村長餘怒未消，臉色不好看，“張根，你們是和你爹娘分家單過了吧？
”

　　“是。
”

　　“既然分開過了，你妹妹成親這事輪不到你們掏銀子吧？
”

　　張根還是陪着笑臉，“爹說的是，按理說這是我爹娘的事，但我們好歹是二哥二嫂，小妹成親，不出點嫁妝會讓人笑話的。
”

　　“你說的沒錯，當哥嫂的确實該出點嫁妝，但也要量力而為吧。
你們兩個，手頭上有多少銀子，便出多少銀子，回娘家借錢給小姑子做陪嫁的，我還是頭一次聽到。
”

　　“爹您也知道，我和蓮兒剛成親沒幾年，又添了兩個孩子，手頭上緊的不行，這飯都改成一天兩頓了，哪裡還有多餘的銀錢？
”

　　村長還要說什麼，村長媳婦拉他胳膊，示意他不要說了，道，“我和你爹手裡确實沒有多少銀子，這樣，我全拿給你們，有多少算多少，你們也别嫌少。
”

　　“不用了！
”

　　“謝謝娘。
”

　　魏蓮和張根同時開口。

　　村長媳婦拍了拍自己女兒手，站起身，去了炕頭邊，打開箱子，探着身，從，裡面拿出來一個布包，掀開一層又一層，最後露出裡面的一堆銅闆，推到張根面前，“這些是我們今年攢下的，本想着要是你大哥生病了，給他，既然你們需要，全拿走吧。
”

　　張根的笑容有些僵在臉上。
這點銅闆，連二百個也沒有，他們這是打發要飯的呢。

　　一屁股坐在剛才的凳子上，語氣有些不好了，“爹、娘，這些哪裡夠，要不，您二老幫着我們去借借？
”

　　村長媳婦歎氣，“村裡人都窮，上哪裡去借？
”

　　“剛才二嫂不是說……”

　　張根話沒說完，村長便明白了他話裡的意思，用手敲了敲桌面，“我告訴你們，這五兩銀子是作坊裡的錢，誰也不能打它的主意。
”

　　張根陪着笑，“爹，我們不是打它的主意，我們隻是暫時借用一下。
”

　　“借？
”

　　村長直接問他臉上，“你打算多長時間還？
”

　　張根臉上的笑挂不住了，“爹，你什麼意思？
”

　　“意思就是：要錢，我們隻有這些銅闆，你們盡管拿去用。
别的，一句話别說。
”

　　“爹，您這……”

　　魏蓮拉張根的胳膊，“你别說了。
”

　　張根瞪眼，剛要罵她，話都到了嘴邊了，想起這是在她娘家，又硬生生咽了回去，腦中一個念頭湧上來，當即裝出心疼的樣子，“可若是借不到錢，回去後，爹娘難為你怎麼辦？
”

　　成親這麼多年，魏蓮回家從來沒有說過被公婆為難的事。

　　一聽張根這樣說，村長怒氣一下湧到頭頂，“蓮兒，回去後，他們要難為你，給爹捎信，爹過去跟他們理論。
”

　　好歹他也是一村之長，自己的女兒沒理由因為這事被婆家的人刁難。

　　魏蓮忙擠出一絲笑意，“爹，您别聽他說，公婆待我很好的，從從來沒有難為過我。
”

　　說完，唯恐張根再說别的，站了起來，“天色不早了，我們也該回去了，兩個孩子在家我不放心。
”

　　村長媳婦把包着銅闆的布包裹好，塞到她手裡，“這些你拿着。
”

　　魏蓮往外推，“我不要。
”

　　“拿着！
你大哥、大嫂如今也掙工錢了，用不着我們的了，你拿回去，隻當我和你娘給孩子買吃的了。
”

　　魏蓮把布包抓緊，“謝謝爹，謝謝娘。
”

　　村長媳婦心疼的拍了拍她的手，“你等着，娘去給你拿粉條，你帶回去，給你公婆一些，讓他們嘗嘗鮮。
“

　　村長媳婦去了廚房，咬牙把缸裡的粉條全拿出來，把剛才捆好的布包打開，全部放在裡面，又緊緊的包好，拎着回來，遞給張根，“粉條是個稀罕物，你拿着。
”

　　“哎！
”

　　沒借到錢，張根很是不高興，但白給的東西不要白不要，更何況還是家裡人從來沒有吃過的粉條，接過，抱在懷裡，“爹，娘，我們走了。
”

　　“走吧，等過年的時候帶着孩子早點過來。
”

　　“知道了。
”

　　張根應着聲和魏蓮出了院門，朝着村外走，一路上碰到人，笑容滿面的打着招呼。

　　隻是出了村子，走到一裡以外，臉上的笑容落了下去，猛然一腳，把魏蓮踹到了路邊的溝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