從靜侯府出來,窦禦史腳步沉重的邁不開,好不容易到了馬車邊,卻連上馬車的力氣也沒有了,伸出手扶住車壁,大口的喘氣。
随行小厮吓壞了,“老爺,您怎麼了?
”
窦禦史無力的擺着手,示意他攙扶自己上去,等上了馬車,放下車簾,他再也承受不住,“咚”的一聲躺下,望着車頂,大口的喘着氣。
他為禦史多年,從來不上捕風捉影的折子,也從來沒有針對過任何人,凡事講究證據,隻有證據确鑿了,他才去皇上面前彈劾别的官員。
如今……卻沒想到在這件事上被人利用了。
不但差點害死了自己的親兒子,還冤枉了戰王爺和戰王妃。
幸虧戰王爺功勞大,皇上隻是收回了他的兵符,如果換了别人,恐怕早就屍首分家了,想到因為自己的仇恨,差點釀成大禍,窦禦史後悔的恨不得撞車壁。
然而,一想到這件事背後的推手,窦禦史雙手死死的攥緊。
自己女兒入了大皇子府,怎麼說唯兒也算是大皇子的大舅哥,他卻能狠的下手,讓人殺了他,更是利用自己要滅掉戰王爺。
這樣的人,就算讓他做了儲君,以後也不會是個好君王。
沒聽到他的吩咐聲,随從的小厮小聲的喊,“老爺。
”
“回府。
”
馬車緩緩啟動,回了禦史府,小厮攙着他剛回了院子,伺候窦夫人的丫鬟匆匆來報,“老爺,夫人生病了。
”
窦禦史緩緩站直了身體。
丫鬟頭垂的低低的,聲若蚊蠅,“夫、夫人想要見您。
”
夫人被禁足在院中後,不止一次的想要見老爺,每次她來禀報,都被老爺呵斥了回去,她以為這一次也不會例外。
窦禦史卻緩緩轉過身體,朝着主院走去。
丫鬟愣怔了一下,連忙跟上。
到了主院,院内伺候另一名丫鬟連忙行禮,“老爺。
”
屋内閉眼躺着的窦夫人聞言猛然睜開眼,随後立刻坐了起來,扶了扶自己的發髻,而後低頭檢查自己的衣服,檢查到一半,想到了什麼,凄然的一笑,又躺了回去。
窦禦史進門的時候,正好看到她因為躺回去而飄動的頭發,眼中浮上冷意。
“你們都在外面候着,沒有我的吩咐不許進來!
”
說罷,轉身關上了門,自己搬了一個圓凳,去了窗邊坐下,身體背對着光,冷聲問,“你見我何事?
”
聽到他搬凳子的聲音,還以為他會坐到床邊,窦夫人激動的眼皮直顫。
聽到問話,睜開眼,才看到他離自己很遠。
眼中頓時湧上淚水,哽咽着喊,“老爺……”
沒等她說完,窦禦史冷冷的打斷她,“聽說你病了?
”
窦夫人确實病了,心病外加害怕,身形憔悴,臉色也蒼白的厲害,聽窦禦史問自己,心裡激動,頓時咳嗽起來。
窦禦史就這麼看着,看着這個和自己成親二十餘載,為自己生兒育女的女人。
堇娘失蹤後,是她把自己從痛苦中拉了出來,無微不至的陪在自己身邊。
他曾以為,自己得了上天的眷顧,失去了堇娘,卻擁有了她。
卻沒想到,自己和堇娘分離,沒能親眼看到親生兒子出生、長大,都是她一手造成的。
“老爺。
”
窦夫人不知何時停止了咳嗽,滿懷激動的看着他,“您還是記挂着我的是不是?
我……”
“你何時去死?
”
窦夫人的話戛然而止,眼睛瞪的大大的,不敢相信的看着窦禦史。
窦禦史面色平靜,就好像剛才的那句話不是他說的。
可窦夫人明明聽到了,她知道那不是自己的幻覺。
她抖着聲音,“老、老爺,您、您說什麼?
”
窦禦史背光而坐,身體籠罩在光線裡,嘴張開,一字一句,再次緩緩問出來,“你、何、時、去、死?
”
嗡
窦夫人腦中一聲響,身體劇烈的抖動起來。
她以為一日夫妻百日恩,就算自己當時做錯了事,拆散了他和姐姐。
可自己這二十年來,全身心的都撲在他身上,随他高興而高興,看他痛苦而痛苦,這一切的一切,足以抵消了自己做過的錯事,卻原來都是一場空!
雙手緊緊的抓住薄被,眼淚噴湧而出,“你、你怎麼能如此狠心?
”
“你不狠心嗎?
堇娘是你的親姐姐,就為了你的一己之私,你就對她下那樣的狠手,讓她孤苦伶仃的在外漂泊了那麼多年。
”
窦夫人歇斯底裡的嚷,“我是因為喜歡你!
”
“喜歡?
”
窦禦史嗤笑,“如果我不是中了科舉,你會喜歡?
如果我隻是你們家的一個下人,你能喜歡?
你喜歡的不是我,而是我高中後給你帶來的虛榮罷了。
”
“不是的,不是的!
”
窦夫人搖着頭,眼淚飛出來,“我是真的喜歡你,從小就喜歡你,哪怕你沒有高中,我依然喜歡你。
”
窦禦史依然是那副冷冷淡淡的表情,“你以為我還會相信你的話,如果你不是愛慕虛榮,當年白家分配家業的時候,你就不會打着我的旗号一哭二鬧三上吊,讓他們把堇娘該得的那份家業給你,更不會在幾年前,得知了卿兒和洛風的事情,以死逼我,斬斷他們的關系。
更不會趁着我出京的時候,逼死了卿兒。
更不會用盡了所有的關系,讓莞兒嫁進大皇子府。
”
“我那是為了她們好,嫁給洛風那種低賤的商戶,有什麼好?
如果她乖乖的聽話,大皇子妃的位置就是她的。
我也不用費盡心思把莞兒塞進大皇子府做個側妃。
還有莞兒,你看她現在多好,要風得風,要雨得雨。
倘若哪天大皇子榮登大寶,她就是一人之下萬人之後的貴妃,到時榮耀無限。
我們窦家也可以靠她直上青雲……”
“你閉嘴!
”
窦禦史神情終于有了變化,眼中冒出了火光,“就是因為你的愚蠢,才害死了自己唯兒!
”
“唯兒?
”
窦夫人捂住自己的胸口,一瞬間臉色又變得蒼白,眼淚突突的冒出來,“唯兒,我得唯兒……”
“你可知道他是被誰殺死的?
”
窦禦史陰陰沉沉的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