這個時候，雞蛋五毛一斤，大約有十個，可是國營飯店賣的茶葉蛋卻要一毛一個。

　　 隻是有了階梯式的遞減，别人再看到祝曉敏的茶葉蛋，也不覺得比窩頭大鹹菜強到哪裡。

　　 畢竟，中間還有白水煮蛋呢。

　　 味道不一樣，可一樣是雞蛋，何況那幾個人吃的也是饅頭，飯盒裡像是還有菜，用熱水泡了，香味就散了出來。

　　 附近的人都聞到了，那是混和了土豆的炖菜香，好像還有肉。

　　 可正衡量着，很快就見祝曉敏又拿個油紙包出來，一層層的剝開，裡邊是一隻被擠扁的烤雞，就見她撕了條烤雞腿下來，又把油紙包包上。

　　 雖然已經冷了，可是烤雞的香味還是散了出來，讓周圍的人忍不住吞了口口水。

　　 楚涼生幾個也忍不住向她看過來，陳方剛笑：“北山林場，看起來條件不錯。”

　　 祝曉敏擡頭回他一笑，想一想點頭：“在我們那片地區，純糧食作業的村子是比我們要窮一些，隻是整個北山林場又分五個公社，每個公社有生産大隊十個到十五個不等，别的公社我不了解，我們公社往年也艱難，隻就我們大隊從去年有了些改善。”

　　 “你們林場的主要任務不是植樹造林嗎？怎麼改善的？加大了糧食的種植面積？”何亦舟也好奇。

　　 祝曉敏搖頭，啃着雞腿向大家解釋：“我們前年的時候，植樹任務兩萬畝，上頭分派任務的時候，有百分之八十是規定的樹種，有百分之二十的自主林，我們社裡和隊裡的幹部往縣裡打了報告，那百分之二十種了果樹。”

　　 雖然啰嗦一些，可是車上這麼多人聽着，對面又是軍人，講話就要嚴謹，把話說明白。

　　 段立毅問：“是水果豐收了？”

　　 祝曉敏點頭：“種的第一年，也什麼都沒有，偶爾結幾個果子，不夠隊裡一人分一個，到了去年，桃子進入盛果期，我們隊裡往縣供銷社送了小兩個月的桃子。”

　　 “你說這是你們公社打的報告，怎麼隻有你們隊送桃子？”何亦舟心細。

　　 祝曉敏搖頭說：“相對松、柏、楊之類的樹種，果樹種植要難一些，後期也要養護，别的大隊有疑慮，有的選了堅果樹，有的幹脆還是選了常種樹種，隻有我們大隊實心眼兒，分了多少，就種了多少。”

　　 大家一聽，都連連點頭，楚涼生感歎：“可見做事不能太瞻前顧後。”

　　 任鴻圖好奇：“怎麼你們隻種了桃樹？别的果樹沒種？”

　　 祝曉敏笑着答：“每一種樹的生長期不一樣，所謂桃三杏四梨子五，雖說我們盡量都挑兩年的成苗，可是去年也隻有桃子産量高。”

　　 何亦舟立刻問：“那今年呢，預計會怎麼樣？”

　　 祝曉敏答：“如果沒有意外，今年杏子和蘋果都會有不少的收成。”

　　 段立毅驚歎：“你們那不成了花果山了？”

　　 祝曉敏忍不住笑：“那我們就是猴子了。”把幾個人說笑，眯眯眼，似乎看到了滿山瓜果飄香的盛景，微微點頭，輕聲說，“但願吧，我們下鄉，就是為了建設農村，讓那裡越變越好。”

　　 幾個軍人聽着，肅然起敬，楚涼生點頭：“國家會記住你們。”

　　 祝曉敏急忙擺手：“和你們比起來，我們算什麼？”

　　 楚涼生正色：“我們隻是崗位不同，都是為國家盡一份力，你們的默默無聞，一樣讓人敬佩。”

　　 何亦舟補充：“我們都會被記住的。”

　　 是的，會記住，這是一個特殊的時代，知青也是一個特殊的群體，往後好多年，仍然被人記得。

　　 祝曉敏微笑。

　　 幾個人談談說說，旅途似乎變的有趣，不知不覺已經是中午。

　　 火車晚點兩個小時，下車的時候，祝曉敏已經幹掉四個饅頭五個茶葉蛋和半隻烤雞。

　　 楚涼生讓她先走，自己幾個人各自扛了行李跟在後邊下車，出了車站，何亦舟還在說：“有機會，要去你們北山林場去看看，到時候你可要帶我們轉轉，看看你們的花果山。”

　　 她帶着他們轉轉嗎？

　　 祝曉敏一頓，跟着笑着答應：“有機會的話，一定。”看着五個人走遠，自己分辯一下方向，先往售票廳走。

　　 最早一班開往平城的火車是今天晚上十點多，她決定，如果沒有座位，那就買明天的，再不行買後天的，反正不買站票了。

　　 她的介紹信有半個月的時間，她可以慢慢的回去。

　　 不出所料，今天、明天兩天的座位已經賣完，隻好買了後天的票，車站附近太亂，祝曉敏憑記憶穿過一條街，找家條件好點的招待所住了進去。

　　 雖然楚涼生幾個人讓了座位，可是坐着睡一夜還是很累，在車上差不多已經吃飽，祝曉敏也不再出去，重新洗漱了，又吃一個茶葉蛋，就又舒舒服服睡了一覺。

　　 醒來的時候，天還沒黑，祝曉敏把吃的用的留在招待所，自己隻把錢、票和介紹信随身揣着，出去往街上逛去。

　　 雖然這個時候的省城也還很破舊，可畢竟是省城，比河東市繁華了很多，街上到處是川流不息的人群。

　　 祝曉敏在街邊停下，仰頭看着前邊的建築，眼前的景物迅速和記憶裡重合。

　　 在上一世，她和陸明峥從結婚到走到這裡，足足用了九年，也就是說，是在六年後，可是眼前的景物和她的記憶裡沒有太大的變化，足見這些年，城市的發展是停滞的。

　　 走一會兒，天漸漸暗了下來，祝曉敏找家國營飯店吃碗面，換一條路回招待所。

　　 這一次，她住的是一個四人間，價錢比大房間要貴兩毛，她回來的時候還沒有别的人，也就又打了水，洗了手臉，又泡了腳，又坐回被子裡。

　　 并沒有什麼睡意，隻是緩了這麼一天，終于可以動動腦子，去思考以後要走的路。

　　 河東市，她已經不想回去了，可是省城？

　　 想到剛才看到的街景，也絲毫勾不起她要留在這裡的欲望，更何況，陸家的人就在這裡。

　　 那麼，不回城，就留在林場嗎？

　　 現在她已經具備了回城的資格，不管是為了她的前途，還是為了陸明峥，她都不應該留下。

　　 可是，現在這三個地方，那片貧窮的大山，反而讓她更加親近。

　　 那麼……她要何去何從？