媳婦兒要走，陸明峥一萬個舍不得，從基地開了介紹信，幫她買了張卧鋪票，一路送上車來。

　　 祝曉敏見他把行李放好，又幫她打了熱水，磨蹭着還不肯走，笑說：“你再不下車，就也得等下一站了。”

　　 陸明峥輕哼：“那我就送你到龍城，我再回來。”

　　 祝曉敏抿唇：“會被抓逃票。”

　　 想到任翊的狼狽，兩人都忍不住笑，陸明峥歎口氣，伸手捊一下她臉側垂下來的頭發，輕聲說：“龍城那邊，再添把火差不多了，事情了了，盡早回來。”

　　 “嗯！”祝曉敏點頭。

　　 隔窗看着普通旅客也變的稀疏，陸明峥知道很快發車，又說：“紡織廠那個新來的辦公室主任查過了，和陸家沒什麼關系，倒是和麻洪興有些親戚。”

　　 所以，那個就是一隻純純的奇葩。

　　 祝曉敏放心，點點頭，催着他下車。

　　 車門鎖上，陸明峥站在站台上，隔窗向着車裡的人揮手，看着火車慢慢啟動，在鳴笛聲中駛出站台，沿着鐵路蜿蜒遠去，靜站一會兒，這才轉身出站。

　　 卧鋪車廂很安靜，祝曉敏睡睡醒醒的大半夜，早晨的時候，去車頭上洗了把臉，泡包方便面吃了，白天看看書，或看看窗外的風景，倒也不覺得枯燥。

　　 下午下車，火車晚點半個小時，祝曉敏不急回紡織廠，先回了食品廠。

　　 剛過了正月十五，龍城還是一派過節的氣氛，食品廠的生意也是正好的時候，沒走到門口就聞到香甜的面粉香，窗口那裡，還排着十幾個人等着買面包。

　　 祝曉敏進了廠門，隻隔着門和忙着的兩撥人打個招呼，就直接去後邊的院子。

　　 知道她今天回來，她的屋子裡從一早就已經生了火，進門就感覺到撲面而來的熱氣。

　　 祝曉敏剛把東西放下，後邊曹秀秀就跟了進來，忙着拿暖壺去幫她打水。

　　 祝曉敏并沒阻止，自己脫了大衣，上炕去把被褥展開晾着，見她回來，一邊自己倒水洗漱，一邊問她案子的事。

　　 曹秀秀搖頭：“我剛離開紡織廠沒幾天，楊立蘭就又把工作賣了，那個工作我要不來了。”說着，還有些失落。

　　 祝曉敏勸：“紡織廠的工作沒就沒了，回頭再想辦法，現在重要的是從那兩個爛人手裡要到賠償。”

　　 曹秀秀沉默一會兒，低聲說：“不管賠多少，總是坐吃山空，我也倒罷了，小毛還得上學，村子裡……”

　　 她和小毛都是農村戶口，沒有龍城的工作，戶口就不能遷來，可是在發生過那些事之後，村子是回不去了。

　　 祝曉敏安慰：“你的情況特殊，等案子開審的時候，可以提條件。楊立蘭的工作賣了，還有小毛那個渣爹的，他犯了罪，這工作也保不住了，我們看能不能要來。”

　　 曹秀秀驚訝：“能嗎？”

　　 祝曉敏說：“事在人為，我們可以提出來，實在不行，也得從他手裡要一筆賠償，至少要能安置你們的生活。”

　　 曹秀秀聽的連連點頭，心裡又多了份指望。

　　 祝曉敏這才問起這段日子的生活。

　　 曹秀秀眼裡多了抹笑意：“廠子裡的人都很好，很照顧我們母子，閃閃和香玉兩個也很喜歡小毛，成天跟在他身邊跑。”

　　 正說着，就聽到院子裡一陣孩子的笑聲，祝曉敏隔着窗戶去瞧，見是小毛帶着更小點的孩子正從外頭跑進來，往東廂房去。

　　 祝曉敏笑：“是去找你吧。”

　　 曹秀秀忙趕到門口，探頭出去喊一聲：“小毛，娘在這裡。”

　　 小毛一見，又轉身跑回來，沖進門就看到祝曉敏，驚喜的喊：“曉敏姐姐。”

　　 祝曉敏笑起來：“你娘和我差不多大，你比我兒子也隻大一歲，可不能喊姐姐了。”

　　 其實曹秀秀還比她小兩歲，隻是在村裡長期勞作，看起來倒比她大四五歲，所以一直喊她“妹子”。

　　 小毛吐了舌頭，看看曹秀秀，一時不知道怎麼辦。

　　 曹秀秀推他：“要喊祝主任。”

　　 祝曉敏不同意：“你也不是紡織廠的職工，就算是，小毛也不是。”

　　 曹秀秀改口：“那叫祝廠長？”

　　 祝曉敏笑：“常廠長他們是喊慣了，其實我現在沒當着哪裡的廠長，别難為孩子，就叫姨姨吧。”

　　 小毛在村裡長大，隻是沒見識過更大的天地，人卻還算機靈，立刻喊：“曉敏姨姨。”

　　 祝曉敏答應一聲，從包裡拿了幾塊大白兔奶糖出來給他，見另兩個孩子也進來，一人分幾顆。

　　 三個孩子成天在食品廠，吃的雖說不錯，可是小孩子哪有不喜歡糖的，一個個小嘴兒甜甜的道了謝，剝開奶糖舔着嘗味道，卻舍不得一下子吃掉。

　　 祝曉敏看的有趣，挨個兒去摸三個的小腦袋，才注意到三個都戴着繡花的帽子，連身上的小衣服也繡了花，做的很是精緻。

　　 從面料看，正是廠裡那批瑕疵布裡的平絨，隻是繡花完美的把瑕疵的部分遮住。

　　 祝曉敏訝異：“這是誰做的衣裳，手工真是不錯。”

　　 曹秀秀有些不好意思：“衣裳是春秋媳婦兒做的，花是我繡的，就是過年，給孩子們圖個喜慶。”

　　 祝曉敏拉着小毛過來，扒開衣服仔細看，見裡邊是用滌綸做的裡子，中間夾了棉花，并且裡邊做了固定，棉花非常均勻，也不會成坨。

　　 難得的是，裡裡外外不止包邊，還藏了線頭，整件衣服居然是精工細做。

　　 祝曉敏之前知道錢剛寡婦會做衣服，卻沒料到是這麼好的手藝，又把另兩個孩子的衣服扒開瞧，都是一樣，有些訝異：“都是手工縫的？”

　　 曹秀秀點頭：“嗯，她說，等再攢攢，就買台縫紉機，等孩子們上了學，就能多做幾身兒，不然要被城裡的孩子笑話。”

　　 祝曉敏的眸子灼灼生輝，向曹秀秀問：“這些花都是你繡的？你是有圖樣子就繡得出來，還是隻繡簡單的。”

　　 這三個孩子衣服上的繡花都并不複雜。

　　 曹秀秀有些臉紅：“我們從小就擺弄這些，自己可以描樣子。”

　　 所以，都不用有現成的樣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