小天看着大門關閉,有些失落的慢慢走回小院。
素心見了問:“你去送二爺了?
”
“是啊,他真的回去了。
”小天垂頭坐到台階上,“竟也沒說什麼時候來。
這是怎麼了……”
素心聽了心裡也有些怅然,無精打采的端着盆,把大木桶裡裝滿了熱水後,走進屋裡,輕聲說,“小姐,您要現在就洗漱嗎?
”
“現在就洗。
”青蘿慢慢坐起來,“我有些懈怠動,素心,你幫我洗。
”
“好,小姐您輕點。
”
素心上前扶她坐着,拿了個靠枕給她墊在後腰上,然後把她頭上束發的銀環取下來。
如雲墨發立即傾瀉下來。
衣衫一件件除去。
露出她依舊纖細的身體,和凝脂般的肌膚。
素心扶着她坐進木桶裡,笑道:“小姐的臉雖然有點變化,但身上卻一點兒沒變。
”
“是啊,老的是臉。
”
青蘿把頭靠在桶沿上,閉上雙眸。
素心取來胰子,先給她洗頭發。
茉莉香味的胰子抹到頭上,輕輕揉捏,素心盡量讓自己的動作柔和一些。
“小姐,這個力道……”素心的手忽然頓住了,眼睛盯着手下的長發,嘴唇微微顫抖。
那原本烏雲似的墨發間,竟然已經有了星星點點的白色!
怎麼會這樣?
!
!
“嗯,素心你說什麼?
”青蘿見她忽然不說話,便睜開眼睛看向她。
素心連忙别過眼睛,慌亂的說道:“哦哦,我說,我說您覺得這個力道重不重。
”
“就這樣很好。
”青蘿似是沒發覺她的異常,又閉上了眼。
素心使勁掐了掐自己的手心,讓自己穩住心神,努力鎮定下來,繼續動作輕柔的幫青蘿洗頭發。
“素心,你一向話多,今天怎麼不說話了?
”青蘿笑道,“沒有你絮叨,我都快睡着了。
”
素心勉強笑了笑,忍不住問:“小姐,二爺有沒有說什麼時候再來呢?
”
青蘿沉默片刻,輕聲說:“他,不會再來了。
”
“什麼?
”素心沒聽明白,“二爺怎麼不來了?
您是不是和二爺吵架了?
”
“沒有。
”青蘿對這個忠心耿耿的丫鬟也沒什麼可隐瞞的,淡淡道,“是我讓他不要再來了。
他很聽我的話,所以他不會再來了。
”
素心手一抖,失聲問:“小姐您這是為什麼?
二爺待您這樣好,您也真心愛慕二爺,您為何要趕他走?
他是小小姐的爹爹啊!
”
青蘿擡眸看她一眼,複又閉上,聲音極為冷靜:“你看到我現在的模樣了嗎?
”
“現在?
”
素心聞言,下意識朝她的臉上看去。
她臉上剛剛浸了胰子和水,那些脂粉已經慢慢消除了。
随之顯露出來的,是一張充滿了疲累和老态的臉龐,映襯着星星點點的白發,已然是個老婦人的樣子了。
雖然依然很美,但……
這和原先那張青澀美麗的臉蛋,已經是天壤之别。
“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素心雙腿一軟,撲通坐到了地上,雙手捂住臉,放聲大哭。
青蘿閉着眼,聲音沉沉:“别哭了。
”
“小姐,您想想辦法,想想辦法吧……我心裡太難受,太難受了……”
素心抱住頭,不時抓着頭發,又哭又喊。
眼前小姐忽然從鮮嫩少女,變成了白發老婦。
這讓素心大受打擊,心理幾乎崩潰,哭的不能控制自己。
青蘿始終神情不變,安靜的看着她:“你看,連你都受不了,何況是你家二爺呢?
今天我已經是盡我所能,才遮掩成早上的樣子。
再往後,我是真的遮不住了。
我也不想再遮了,我就是想看看,這紅顔彈指老,到底要把我變成什麼樣子。
”
“小姐,小姐……”
素心的眼淚鼻涕糊了一臉。
“難道你要瑾哥哥看着我這幅模樣嗎?
要他放下政務,每天對着一個老态龍鐘的老太太?
”青蘿緩緩搖頭,“這對他很殘忍。
”
看着自己心愛在意的人,瞬間紅顔蒼老。
任誰,也受不了。
素心哭哭啼啼道:“可是您把二爺趕走了,您怎麼辦啊?
”
“我就算再老,梅家也不會趕我走啊。
”
青蘿微微笑道,“留在這裡終老,不好嗎?
”
“不是,不是!
”素心拼命的搖着頭,哭着大叫,“奴婢不是說養老的事情……就算人家趕你走,奴婢也能養着您。
奴婢的意思是……您不讓二爺傷心難過,所以把他趕走。
不讓他看見您老死。
可是您自己心裡就不難受,不痛苦嗎?
您怎麼就不為自己想想?
”
“那也沒辦法啊,一個人難受,總好過兩個人一起吧?
”
青蘿攤手,半開玩笑道,“你看,世人都說我是個自私又狡詐的人。
其實我還是很為别着想的。
”
素心哭道:“都這個時候了,您還有心思開玩笑……”
“我都已經這麼醜了,再跟你一起哭,不是更醜嗎?
”
“小姐,您别說了……”素心大哭。
“别哭了,瞧你哭的,倒好像我已經死了似的。
”青蘿随手抓起桶沿上一條毛巾給她,“擦把臉,好好幫我捏捏肩膀。
我這老胳膊老腿的,今天陪着你們二爺逛,累壞了。
”
“還不是您自己要去。
”素心又哭又笑,“以後哪裡也别去了,就待在這裡好好養着。
”
“以後,就算你拉我出門,我也不要。
就算實在不行必須出門的時候,也得把臉嚴嚴實實的遮住。
”青蘿認真的計較着。
素心抹着淚:“好,都聽您的。
”
……
自此後又過了兩個月,經過梅老爺子的權威診斷,正式宣布,小祖宗肚子裡的胎兒,已經穩住了。
也就是說,這小寶貝并沒有受到“紅顔彈指老”的影響,頑強的活了下來。
舉族同賀。
為了這件事,整個梅谷整整狂歡了三天三夜。
一直閉門不出的青蘿,也破天荒的出現了一會會。
隻是頭上始終捂着黑色的精緻頭紗。
除了寬松裙子下纖細的四肢,别人什麼都看不見。
回到小院中,素心扶着她坐到椅子上,這才幫她把厚厚的面紗除去,露出面紗下的容顔。