但是在一向崇拜父親的妹妹面前,裴雨軒卻不能多說什麼,隻轉了話題道:
“飯菜要涼了,咱們趕緊吃吧。
”
兄妹三人各懷心思的吃完了飯,裴潤之囑咐妹妹早些洗漱完了上床睡覺,便推着裴雨軒親自送他回去。
隻是到了裴雨軒的小院後,裴雨軒卻讓他别急着走,而是屏退了下人,帶裴潤之一起進了自己的書房。
“三弟有何事?
”裴潤之自己找了張凳子坐下,自家兄弟面前,倒也不用拘泥于禮數。
裴雨軒背對着他,良久,才操縱着車子緩緩轉過身來,清俊的面上是難得的嚴肅,直直的望着裴潤之的眼睛,道:
“大哥,自那次枭然落水醒來之後,你不覺得她有哪裡不對嗎?
”
裴潤之一愣,仰起頭想了想,然後老實的搖搖頭,很有求知欲的反問:
“妹妹有哪裡不對?
”
裴雨軒輕歎了口氣,他從小身子不好,周圍的人看他的異樣目光、談論他時的或惋惜或嘲弄的語氣都讓他的心思漸漸變得敏感起來,也因此,更能注意到一些微不足道的細節。
骨節分陰的手指無意識的敲擊着扶手,這是裴雨軒思考時的習慣動作,他慢慢道:
“大哥還記得桃麗被父親處死的時候嗎?
那時候誰也沒想到父親竟然會那麼惱怒,竟一氣之下直接踹死了桃麗,當時,在場的除了父親以外,幾乎所有的人都被吓到了,尤其是幾個小孩子,比如裴花玉和裴淑麗那姐妹倆,就吓得直接鑽進了趙姨娘的懷裡去了,好一會兒才緩過來,可是你看枭然,她有被吓得鑽進我們的懷裡嗎?
”
桃麗在他不知道的時候教壞了妹妹,裴潤之得知這個消息之後隻顧着生氣去了,哪裡還顧得上觀察在場各人的反應?
此時經由裴雨軒一提醒,倒還真覺出幾分不對勁兒來。
不過他一向護短慣了,下意識的就為妹妹找理由解釋,道:
“這……枭然三歲習武,可能和其他小女孩不同吧。
”
“枭然三歲習武,可是枭然沒有三歲殺人啊!
乍然看到人被打死,就算不被吓得大哭,至少也該有點被吓到的表現吧?
可是……她好像完全沒有。
”
裴潤之的兩條劍眉漸漸攏起。
“還有,今日她的幾個師傅托人送了樣新年禮物給她,那時她不在,我便拿着禮物在她房裡等她,她回來的時候看到我,好像知道我有事要找她一樣,找了個借口将她身邊的丫頭給支開了……”
主子有話要談怕被下人聽到将下人揮退或支走本不是什麼稀奇的事,稀奇的是,做這件事的是個小女孩,還是個之前一直對她的伶羽姐姐知無不言言無不盡的小女孩。
裴潤之有些不相信,問道:
“你怎麼知道那是妹妹找的借口,不是妹妹真心想說的話?
”
裴雨軒微微歎了口氣,反問道:
“咱們府裡平日裡常備的點心中,可有棗泥山藥糕這一項?
”
裴潤之愣了愣,他在吃食上不怎麼講究,隻要能吃飽就成,因此想了好一會兒,才有些遲疑的搖了搖頭,道:
“好似是沒有……”
“那,枭然可愛吃這個?
”
這次裴潤之倒是想也沒想到便搖了搖頭,他對自己的吃食不怎麼上心,對于妹妹愛吃什麼、不愛吃什麼卻是了如指掌。
裴雨軒道:
“可她今日卻對那伶羽說,她想吃這個,廚房裡沒有這樣點心,等伶羽去了之後,必然要等上好一陣子等點心做熟,等她回來的時候,我和枭然的正事也早就談完了。
”
裴潤之不解:“她為何要防着伶羽?
”
對于要貼身侍候妹妹的身邊之人,裴潤之自然是早就好好考究了一番的,不過一番考究和日常觀察下來,他發現這個丫頭行事中規中矩,為人低調内斂,從未有過任何逾矩之舉,因此才放心的讓她呆在妹妹的身邊。
裴雨軒自然也是仔細觀察過的,想了想,搖搖頭道:
“這個我也不知曉,不過,那伶羽雖說沒犯過什麼錯,卻到底也不是我們的人,許是妹妹發現了什麼我們沒發現的吧……”
裴潤之眸光變冷,道:“不如找個理由換了……”
“大哥倒也不必如此小心,”裴雨軒輕笑一聲,道:
“我看如今的妹妹,已能完全應付的來那個丫頭,況她是老太太賜給妹妹的丫頭,若我們将她辦了,不管是什麼理由,必然會惹得老太太不快,說不得又要賜給妹妹一個還不如伶羽省心的丫頭來,到時候可就得不償失了。
”
裴潤之抿了抿唇,一抹黯然自眼底一閃而過。
裴雨軒擡手拍拍他的肩膀,溫言安撫道:
“大哥不必灰心,風水輪流轉,今日老太太把持全府,陰日是何等境況誰也不知道呢,況且我與大哥說這些,也不是為了讓大哥憂心的,大哥,枭然早慧是好事,隻是她終究還小,不懂得遮掩自己鋒芒,恐怕還需要咱們兩個兄長替她多多遮掩一二了。
”
裴潤之擡頭看向自家三弟,毫不猶豫的點頭道:
“一定。
”
自家妹子處變不驚還開了竅,對真心待她的人來說自然是好事,但對别人來說,這變化卻未必是他們想看到的,他們恐怕隻希望這嫡出的一脈永遠愚鈍不堪、懦弱無能,一輩子都死死的被他們捏在手心裡吧。
隻不過欣慰的同時,又有絲絲心疼悄然的在心口蔓延開來。
他們其實很希望妹妹能一直天真無邪的開心快樂下去,無憂無慮,一輩子都隻見到這世間的美好。
但在裴家這樣的環境中,在他們都尚且還無力反抗的壓制裡,這注定,隻是奢望。
次日,福壽院中。
“那小蹄子也隻配穿下人的衣服,什麼嫡女,在我府裡,我說誰是主子,誰才是主子!
”
裴府的老太太失了程氏那個整天在她耳邊阿谀奉承的馬屁精,心情頗為不快,前日兒子下朝回來後又讓她在給嫡出們做的衣服上精細些,好在進宮面聖時穿,惹得老太太的心情更為糟糕。