吃完了點心,喝完了茶,一行人便動身回裴府。
隻是讓少年沒想到的是,來到裴府以後,小姑娘并未将他們留在自己身邊,而是帶着他們去了另一個人的院子裡。
去的途中,裴枭然向他們解釋道:
“我身邊的人還算夠用,但我三哥行動不便,多些人照顧也是好的,所以,想讓你們去他的院子裡做事,你們可否願意?
”
行動不便?
少年猛地心頭一緊,腦海中瞬間回想起他曾見過的那些身上有疾的人。
那些人大多性情古怪孤僻,且因怨恨老天将自己生的與他人不一樣,平白遭受了許多嘲笑與白眼,所以脾氣也十分暴虐。
怪不得條件那麼好,又是不用簽賣身契,又是不會少了月錢,原來在這兒等着他們呢!
少年很想帶着妹妹轉身就走,可是又想起方才這小姑娘幫他們解圍以及請他們吃點心的畫面……
……罷了,就當是報答吧。
若這小姑娘的三哥當真不好伺候、脾氣暴躁的話,要打要罵,他一人全都扛下就是。
少年動了動唇,淡淡的嗯了一聲。
“對了,”忽的想起了什麼,裴枭然仰着小臉眨巴着一雙大眼睛問道:
“我還不知道你們叫什麼名字呢!
我叫裴枭然,旁邊是我的四哥裴炎赫,咱們要去見的人是我的三哥,叫裴雨軒,你們呢?
”
少年愣了愣,低頭,正對上一雙充滿了友善的圓眼睛。
他還是第一次,聽到這些做主子的人對下人自報名姓呢。
“我……”大概是太久沒有人問過他的名字了,少年自己都有些記不太清,努力想了想,才道:
“我叫……張澤清。
”
裴枭然雙眼一亮,忍不住贊道:
“好名字呀”
張澤清卻是抿了抿唇,神色有些黯淡。
他是他爹娘的第一個孩子,他爹娘對他自然寄予厚望,聽他娘說,在他出生之後,他爹就立刻拿了半簍子雞蛋,去了一個秀才家為他求個好名字去了。
他底下的弟弟妹妹可再沒有了這樣的好待遇,名字都是二狗子狗剩之類,爹娘随意給取的。
隻可惜,他終是辜負了爹娘對他這個長子的厚望。
似是感覺到他的低落,裴枭然拍了拍他的胳膊以示安慰不是不想拍肩膀,可是肩膀夠不到。
然後又轉頭看向小女孩,笑眯眯問道:
“你叫什麼呢?
”
小女孩還在回味方才點心的甜美,聞言咂咂嘴,下意識的應道:
“我叫小柔!
”
裴枭然笑着點點頭,道:
“好,我都記下了。
”
閑聊間,裴雨軒的院門已經近在眼前,也不必讓人進去通報,裴枭然帶着幾人徑直走了進去。
今日裴潤之離家出征,裴雨軒也沒了心思讀書習字,此時正披着一件大氅,停在院子的一棵大樹下兀自出神。
所以一進院門,張澤清就看到了坐在大樹旁邊的那人。
那人坐在一輛四輪車上,如裴枭然所說,行動不便,隻是卻并未如他想象那般,周身都充滿了陰郁沉悶的怨氣。
反而側顔雅麗,氣質純淨,如畫中美人,一動一靜間皆是風景。
“三哥”
裴枭然歡快的撲了過去,随即嗔怪道:
“外頭這麼冷,三哥怎麼還呆在外面?
實在太不愛惜自己了!
”
裴雨軒笑着接住自家寶貝妹妹,語調溫和道:
“特意披了大氅出來,不冷。
”
餘光看到跟在裴枭然身後的人,裴雨軒眉眼彎彎的打招呼道:
“四弟,你們回來啦,大哥走了?
”
“嗯。
”
裴炎赫點點頭,想到自家大哥臨走時所遭遇的那些糟心事兒,裴炎赫想了想,終歸沒有告訴裴雨軒。
這個哥哥身體不好,還是别拿這些事讓他煩心了。
他不說,裴枭然當然更不可能說,隻催着裴雨軒趕快進屋暖暖身子,免得不一小心着了涼。
衆人一起進了屋,裴雨軒打量了張澤清和小柔好幾眼,見他們衣衫破爛面容陌生,終于忍不住開口問道:
“這二位是……?
”
“哦,我正好要跟你介紹,”裴枭然正在幫裴雨軒倒熱茶,将茶水送到他手上後,便笑着道:
“這是我在路上偶然遇見的,那時他們正在受人欺負,我便幫了個小忙,見他們人品不錯,便帶了回來,想讓他們在三哥這裡做事,如何?
”
裴雨軒一聽便知道定然是自家妹妹見這兩人孤苦無依,再加上品行還不錯,才将人帶回來,好讓他們有個立身之處的。
小小年紀便懂得幫助他人,還懂得分辨該幫助什麼樣的人,他身為兄長表示十分欣慰。
裴雨軒忍不住擡手揉揉妹妹的小腦袋,道:
“便留在我這裡吧。
”
随後,他又對旁邊的小厮吩咐道:
“帶他們去洗個熱水澡,換身衣裳,再安排間空屋,若還缺什麼就去置辦,再領着他們熟悉熟悉各處,不急着幹活,先将養幾天吧。
”
看這二人如此瘦弱的樣子,還是歇息一段時間有了力氣再做事吧。
張澤清萬萬沒想到一來就有這麼好的待遇,而且看這位裴小姐的三哥,也完全不像是陰晴不定、喜怒無常之人,心中的警惕立刻消去了大半,取而代之的是濃濃的感激與莫名的感動。
他自離家後便四處流浪,過着有上頓沒下頓的窮苦生活,遭受過無數瞧不起與白眼。
如今,終于有人把他當作一個人看待了。
他拱手,挺直的脊梁深深地彎了下去,悶聲道:
“在下與妹妹多謝裴小姐與兩位裴公子!
”
“不必多禮。
”裴雨軒笑着将他扶起,身旁的小厮适時上前一步,笑眯眯道:
“你們跟我來吧。
”
張澤清便帶着小柔跟在那小厮身後一起往外走,走到門口的時候,他下意識的回頭,望向那個将他們帶回來的人。
那人正睜着圓圓的大眼睛,目送他們離開,見他回頭,便咧開小嘴,給了他一個溫暖而燦爛的笑容,如寒冬中挂在天空的一輪暖陽,眩人眼目又暖人心脾。
張澤清的心頭似是被什麼東西猛地一撞,随即有些無措的收回目光,加快腳步跟着小厮離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