次日一大早,軍醫便前來為裴枭然診治。
看着對自己格外謹慎恭敬的軍醫,裴枭然覺得有些奇怪,猜想着大概是因為她親上戰場殺敵的事情傳開以後,大家對她多了幾分忌憚吧,便也沒有多想。
醫者百無禁忌,裴枭然也早就習慣了積極配合大夫的治療,便主動将傷處露出給軍醫查看。
正這時,外頭傳來一陣腳步聲,剛剛撩開帳簾想要進來的百裡烈鸢一眼就看到了正在撸胳膊挽袖子的裴枭然,立刻識趣的放下帳簾想要避一避。
裴枭然好氣又好笑的道:
“沒什麼的,進來吧!
”
該避的時候不避,這個時候又跟她裝起矜持來,真是……
外頭的人頓了頓,才重又撩開帳簾踏了進來,見裴枭然果真隻是挽起袖子和褲腿,這才想起她去打仗時穿着自己送的那套盔甲,身上應當是不會受什麼傷的。
裴枭然問道:
“找我有什麼事?
”
百裡烈鸢湊到跟前,與軍醫一起看了看她的傷勢,見大多傷口都不是很深,這才稍稍放下心來,道:
“本……屬下不是擔心裴小姐的傷勢麼,所以就來探望一下。
”
有外人在,某位王爺也不敢再擺什麼王爺架子了。
裴枭然一臉輕松笑意,活像受傷的那個人不是她一樣,道:
“我沒事,多謝你的關心了。
”
這點傷在她的打仗生涯中的确算不上什麼。
而且,再也不必為了幫某個人奪得皇位而在戰場上拼死拼活掙軍功,裴枭然也學會了愛惜自己,沒有把握的仗,她是不會再去打了。
百裡烈鸢見她對自己一副滿不在乎的樣子,卻是微微皺起了眉,正想說教兩句,就聽外頭有人喚道:
“裴小姐,我們大殿下讓人特地做了早飯給您送來,您是現在用嗎?
”
這次皺眉的換成了裴枭然。
朱濂溪派人送來的早飯她當然不想吃,不過鏖戰了一天,昨晚因心情不好又沒有吃東西,此時委實餓的前胸貼後背了。
想了想,最終決定不跟自己過不去,裴枭然有些不情願的道:
“拿進來吧。
”
“等等,不許進來!
”
雖然隻是露露胳膊和腿,但百裡烈鸢還是介意的很,軍醫也就罷了,旁人?
那是絕對連一眼也不能看的!
自己走到帳簾外,接過外頭的人送來的食盒,打發了那人離開後,百裡烈鸢這才重新進了營帳。
“你們大皇子殿下待你不錯嘛”
飯盒又大又沉,不用打開都知道裡面肯定放了不少好吃的。
裴枭然瞄了那個說話突然變得酸溜溜的家夥一眼,十分慷慨道:
“你要是想吃,留下來跟我一起吃就是。
”
“誰?
誰想吃了?
!
”
聽到這話,離王殿下差點被氣了個半死。
他是在嫉妒裴枭然有好吃的嗎?
這個頭腦簡單四肢發達的家夥!
再說了,他什麼山珍海味、美味珍馐沒有吃過?
這點東西,還真真看不上眼。
男人心,海底針,裴枭然搞不懂對方究竟想幹什麼,便識趣的閉嘴不言。
看完了傷,将傷口上藥包紮過後,百裡烈鸢也已經将飯食從飯盒裡一一拿出,擺在桌上放好了。
裴枭然站起身送軍醫離開,路過桌子時,随意側目看了一眼。
隻這麼一眼,便讓她僵立當場,原本還算紅潤的小臉一霎那變得慘白無比。
百裡烈鸢吓了一跳,還以為大夫沒有将她身上的傷處理好,當即厲了那名軍醫一眼。
軍醫一臉茫然,見裴枭然的臉色實在難看的緊,不由小心的開口問道:
“裴……裴小姐,您怎麼了?
是不是還有哪裡不舒服?
”
莫非還有内傷?
不對呀,他剛才診脈時怎麼沒診出來?
裴枭然擺擺手,艱難的撐起一抹淺笑,道:
“我沒事,隻是大概餓昏頭了,吃些東西就好了。
”
“當真沒事?
”
“真的。
”
見裴枭然執意搖頭,軍醫也沒再說什麼,隻多囑咐了幾句哪裡不舒服一定要及時告訴他後,才轉身離開。
送走軍醫後,一回來,裴枭然便跌坐在了桌邊的凳子上,目光不由自主又落在那個使她面色大變的罪魁禍首上
一碗肉粥。
是的,一碗熱氣騰騰、還散發着肉香香氣的肉粥。
其實一碗肉粥也沒什麼,說不定是準備飯食的人自己做決定為她準備的。
但……為何他不準别的,偏偏準備了這個?
!
比肉粥更好喝的粥可有的是,裴枭然也從來沒有說過自己喜歡喝這個,更沒有在誰的面前喝過。
事實上,她非但不再喜歡喝肉粥,甚至讨厭的要死。
如果不是巧合的話,那便一種可能了,那就是……這是朱濂溪特地讓人做給她的!
見裴枭然直直的瞪向那碗肉粥,好似在瞪着自己不共戴天的仇人一樣,百裡烈鸢不由警覺的問道:
“是不是有人在裡面下了毒?
”
不然的話,她為何一直盯着那碗粥看?
裴枭然卻好似并沒有聽到他的話一般,隻繼續愣愣的盯着那碗粥。
半晌之後,她忽然笑了起來,像是想到了極為什麼可笑的事情一般,越笑越大聲,最後甚至連眼淚都笑了出來。
百裡烈鸢連忙伸出手臂攬住對方的後腰,免得這個笑得前仰後合、東倒西歪的小家夥一個不小心翻下凳子去。
“喂,你……你沒事吧?
”
雖然對方是在笑,還笑得很誇張,但百裡烈鸢就是從那笑容之中看出了某種類似于悲傷、難過的東西。
也許還有些别的什麼,但他顧不得細究,隻想知道這個家夥到底是怎麼了。
裴枭然趴在桌子上,笑得小肩膀直聳,聞言,隻是擡手朝她擺了擺,示意自己沒事。
好不容易緩過勁兒來,裴枭然随意用袖子抹去眼角的濕意,十分感慨的自言自語道:
“老天爺真是會作弄我,也真是……厚愛我啊……”
朱濂溪竟然也是重生而來的!
否則的話,又怎會知道自己前世最愛吃的是肉粥?
如此一想,他之前對待自己的種種,便有了很好的解釋。
怪不得兩人從第一次見面時,朱濂溪就待她極好,就算想要拉攏她背後的國公府,依照朱濂溪的那個内斂的性子,也是斷斷不會表現的這麼明顯的。
但如果他也是重生而來的,那就不一定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