裴醒山整天踩着嫡子誇庶子,說嫡子們不學無術,不服管教,不堪大用,害的他也跟着生不出好感來,以為會是兩個油頭粉面、一身纨绔輕浮之氣的公子哥兒。
但是此時一看,竟是與想象中截然不同。
一個如竹如松,峭拔挺立,一個如清溪秀水,溫雅從容,二人皆生的十分俊美,隻是看着,便令人賞心悅目。
裴潤之一時沒有聽懂赤宣帝話裡的意思,裴雨軒卻是心如明鏡,不禁心中冷笑一聲。
他真是不明白裴醒山心裡到底是怎麼想的,都是他的親生兒子,怎麼對待裴文長如此厚愛,對待他們就如同對待仇人一樣,恨不能将他們貶低到塵埃裡去,讓他們一生都郁郁不得志才好呢?
裴潤之為人厚道,雖然危急之時先照顧弟弟是應該的,但他到底是個武将,便主動請罪道:
“陛下遇險時臣未能及時相救,臣失職,請陛下賜罪。
”
赤宣帝見他一臉老實相,起了幾分玩笑的心思,便反問道:
“那朕遇險時,你在做什麼?
在忙着和其他人一樣往外逃命麼?
”
這是人之常情,裴潤之也不是禦前帶刀侍衛,赤宣帝并不責怪他。
裴潤之卻覺得更加愧疚,如實禀告道:
“臣家弟自小便身子弱,臣若撇下他不管,恐發生意外,這才未能及時救駕,但此事與家弟無關,請聖上恕罪。
”
赤宣帝微微一笑,點頭道:
“兄弟情深,朕怎麼忍心責怪于你呢?
快賜座。
”
宮人連忙搬來椅子請裴雨軒坐下。
裴雨軒卻道:
“娘親有病纏身,兒子不敢坐,還是請娘親來坐吧。
”
赤宣帝不禁連連點頭,覺得這倆兄弟一個忠厚,一個孝順,人品俱都不錯,便道:
“再搬一個椅子來。
”
裴雨軒這才扶着吳氏一起入座。
皇太後擰了擰眉,想說什麼,卻又暫時忍下了。
這時,方才離去的宮女捧着一個托盤又回來了,那托盤上面放着的,正是裴枭然換下的那一件帶着血污的衣裳。
皇太後示意宮女将衣服捧到赤宣帝的面前,道:
“皇帝,你看。
”
赤宣帝一開始還不明白他母後讓人捧着一件女娃的衣服給他看是什麼意思,直到仔細瞧了瞧,才終于看出些端倪。
皇太後别有深意道:
“不知怎的,哀家想起了前朝的一個故事,說是某位大臣不滿上一代赤帝的某個決策,次日便穿着一身破衣爛衫來上朝,以此來羞辱帝王,皇帝,你怎麼看?
”
赤宣帝微微皺眉,一雙利眸掃向吳氏,沉聲道:
“衛國公夫人,你可知罪?
!
”
衆人都是一愣,不明白又發生了什麼事,吳氏更是一頭霧水,但見聖上發怒,還是立刻起身,雙膝跪地,讷讷不知該如何言語。
她跟着裴醒山參加過不少次年三十晚上的宮宴,但是每一次都是老老實實的呆在女眷那邊,每次和女眷們一起給聖上行禮時,隻能遠遠的看到一個不甚清晰的人影,還不敢多看,因此,這還是她第一次距離聖上這麼近。
沒想到還沒說什麼做什麼呢,就得罪了聖上,宮裡果然不是誰都能待的。
吳氏還不知道自己到底哪裡做錯了,正想着該如何開口才能不惹的聖上更加生氣,惶然無措間,就聽自家女兒又甜又軟的聲音響了起來,代她問道:
“陛下,不知娘親做錯了什麼,惹的陛下要治她的罪呢?
”
赤宣帝和皇太後對視了一眼,皇太後指着宮女手中的托盤,寒聲問:
“這上面的衣服,可是你的?
”
裴枭然一臉純真的點點頭,道:“是呀”
“大膽!
”皇太後一拍座椅負手,對吳氏怒聲喝道:
“如此重要的日子,你竟讓你的兒女穿着如此寒酸的衣服來面聖,怎麼,是聖上虧待了你們國公府,讓你連幾身好衣裳都做不起了不成?
!
”
什……什麼?
吳氏一臉茫然,她不是繡娘,本來就對衣裳料子與刺繡不甚了解,給孩子們做衣服也隻挑那些摸起來舒服的布料來做,隻憑肉眼卻是分不出布料好壞的,因此竟一直沒有發現自家孩子身上的衣裳有哪裡不對。
此時聽皇太後一通斥責,竟完全想不通太後娘娘到底在生什麼氣。
裴枭然心裡卻跟明鏡似的,皇太後故意提起那則故事,就是在質疑她的娘親藐視聖上,畢竟,如果一個人穿的不體面就來見聖上,那就是君前失儀,是要被治罪的。
依照裴醒山的家世和地位,雖然她和兩位哥哥沒有穿着破衣爛衫來,但穿着做工和布料如此之差的衣服來見聖上,也是一種失儀了。
她張了張嘴,剛要為自家娘親說話,卻見裴醒山一下站了起來,來到玉階前跪下,揚聲道:
“啟禀太後,賤内出身低賤,未曾見過世面,平日裡節省慣了,臣也因事務繁忙忘記提醒,因此犯下大錯,臣會罰她閉門思過半年以牢記改過,請太後娘娘息怒!
”
裴枭然目光一凝,轉頭朝他看去,一泓寒芒在眼底一閃而過。
明明是他讓老太太做的衣服,此時發現老太太在她和哥哥們的衣服上做了手腳惹了太後和聖上不高興,就想一股腦的将罪責全部推到她的母親身上給老太太頂罪了?
做夢!
她掩嘴一笑,脆聲道:
“父親果真是事務繁忙不理家事,父親不知道,我和哥哥們的衣服根本不是母親做的,是祖母讓人給我們做的,還說給我們做的,比給那些庶出的兄弟姐妹們做的更好呢!
”
裴醒山回頭看她,目射寒光,随即收回目光,對皇太後道:
“小女不懂事,還請太後娘娘不要當真。
”
“呀,父親,你怎麼可以在太後娘娘和聖上面前撒謊呢?
”裴枭然驚叫一聲,險些将裴醒山的魂兒都吓掉了一半,立刻怒聲斥道:
“閉嘴!
你胡說八道些什麼?
!
”
裴枭然嘟起小嘴,委屈了,可憐兮兮道:
“父親不是一直教導我們要忠君愛國,萬萬不能在聖上面前撒謊,否則就是欺君之罪嗎?
怎麼父親反而自己在聖上面前撒謊了呢?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