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你……你怎的還沒走?
”
待走近一看,裴枭然才驚訝的發現,此時此刻,跪在墓碑前哭泣不止的,竟然就是自己派去照顧兩位嬷嬷的那位心腹。
心腹看到她,也是吃了一驚,站起身行了一禮後才訝然道:
“主子的腳程真快,竟然這麼快就趕到了。
至于我……兩位嬷嬷待我如親孫女般。
我原本打算要走的,可來了一看,又舍不得了……”
這位心腹照顧兩位老人時可謂盡心盡力,兩位老人對她自然也是十分親厚。
平日裡但凡是她們自己還能做的活計,從來不會麻煩心腹。
還硬塞給心腹銀子,趕心腹出去玩,說年輕人,就要出去結識年輕人,而不是在家裡陪她們兩個老東西虛度年華。
三人一起出去玩時,旁人問起來,兩位老人也從不說她是下人,而都說她是她們的孫女。
不止如此,她們還熱心的想要給心腹張羅一個好女婿。
畢竟兩人在爾虞我詐中活了這麼多年,看人的眼光自是毒辣。
若不是心腹極力推辭,現下,怕是孩子都能打醬油了。
日積月累的相處之下,心腹自然也對兩位老人生出了濃厚的感情和依賴來。
因為她是個孤兒,父母早亡,祖父母也早早去世,在這世上,隻有孤身一人了。
可是兩位嬷嬷卻讓她再次感受到了親情的溫暖。
以至于,将兩人下葬之後,她仍是舍不得離開她們。
甚至、甚至……
裴枭然看了一眼她手中緊握的匕首,一把奪了過來,斥道:
“别做傻事!
兩位嬷嬷在天有靈,也不會想要看到你因她們而死的。
”
心腹抹抹眼淚,低頭不語。
裴枭然輕歎了口氣,将匕首收入自己的袖中,又放軟了語氣道:
“我懂你的心情,因為我也和你一樣。
”
看了看旁邊高大的墓碑,上頭清楚的刻着兩位老人的名字。
裴枭然這才知道,原來兩位老人的名字竟是這樣的好聽。
她拿過香燭和紙錢,點了火,跪了下來,一張一張的将紙錢扔入火中。
火舌卷過紙錢,瞬間便将它們燒成了灰。
灰随風飄飛,帶着至親的懷戀與思念,遙遙飄往天際,寄送于那些已經往生的人。
百裡烈鸢看了裴枭然一眼,也跟着跪了下來。
白衣女子也重新跪到了墓碑前。
也許是因為裴枭然的到來,讓她覺得不再那麼孤單無助,也沒有再無休止的抽泣下去了。
很快,帶來的紙錢便全都燒完了。
裴枭然卻仍是看着眼前的墓碑,紋絲未動。
也許是悲傷太多,一顆心已經承載不下,滿溢出來,連天都感染到了。
幾朵陰雲飄了過來,聚在頭頂,沉甸甸的,好似随時都能擠出幾滴雨水下來。
然而裴枭然卻好似渾然未覺一般,繼續跪着、看着。
盡管身為将軍,已經見慣了生死,本該對此應該比常人豁達的。
但是,當身邊的至親離去時,那剜心刺骨一般的痛楚,卻仍是絲毫未減。
死亡,真是一件令人無法不悲傷的事情。
因為它意味着徹底的失去,意味着……永遠的消失。
意味着無法改變,意味着……人間的一切,都是虛無。
否則的話,為何金錢換不回逝者,為何權勢換不回逝者,甚至……連另一個人的生命,都換不回逝者?
所以啊,聖人總是勸人珍惜。
珍惜眼前,珍惜當下。
雨點滴答滴答的落下來,很快便變成啪嗒啪嗒的一片了。
百裡烈鸢擡頭看了眼陰沉沉的天空,又看了眼似是化成石雕般的裴枭然。
又是二話不說,直接将人攔腰抱起,并對着白衣女子道:
“走,回家!
”
攝于他的氣勢,白衣女子不敢怠慢,連忙起身跟上。
而被人抱在懷裡的裴枭然也沒有掙紮。
這懷抱是如此的溫暖,甚至讓她忍不住往裡靠了靠,以圖更加貼近那脈脈暖意。
百裡烈鸢先是就近找了戶人家避雨,待雨停了以後,才往家趕。
但是中途,裴枭然不知想起什麼,讓白衣女子先回去,自己則奪過缰繩,将馬頭一轉,去了另一邊。
“你要去哪?
”
百裡烈鸢有些不解,不過也并沒有阻止。
裴枭然道:
“我隻是突然又想起了另一位故友。
早就應該去看他的,隻是事情太多,竟是忘了。
”
百裡烈鸢點點頭,沒有再說話,隻是默默地陪在她的身邊。
很快,裴枭然便帶着他來到了京城郊外的一處墓地。
這顯然是一片家族墓地,因為墓碑上都是同一個姓氏葉。
裴枭然徑直朝裡走去,很快找到目标,在那座墓碑前站定。
“葉聖一?
”
一字一字的讀着墓碑上的名字,百裡烈鸢仔細回想了一番,卻并沒有任何印象。
看來這是裴枭然的個人朋友。
隻見裴枭然面色肅然,看着那墓碑上的名字,輕聲道:
“你的仇我已經替你報了,你且安心的去吧。
若是地底下你能遇到那個人的話,麻煩你替我向他說一聲,他萬死難以抵償他的罪過!
他就應該被打下十八層地獄,受盡折磨,永世不得超生!
而你,若有來世……
若有來世的話,願你一生平安喜樂、衣食無憂、長命百歲。
”
說完,她深深地對着墓碑施了一禮。
而後對百裡烈鸢道:
“走罷,回家!
”
一路心情沉重,然而有溫和安心的胸膛靠着,倒也不至于沉湎于悲傷之中,難以自拔。
結果,到了裴府門前,卻聽到裡頭陣陣喧嘩,熱鬧得緊,直讓裴枭然懷疑自己是不是走錯了門。
“怎麼回事?
發生什麼事了?
”
本就心情不好,若是有人膽敢在此事前來鬧事的話,那可千萬别怪裴枭然不客氣。
聽到她的厲聲喝問,從大門裡頭鑽出一個下人來,卻是滿面喜色,渾然沒有發現自家主子的神色陰霾,笑嘻嘻的朝着裴枭然拱手道:
“主子,喜事,喜事呀,咱們家的四爺,從戰場上回來啦!
”
“四爺?
什麼四爺?
”
裴枭然聽的滿頭霧水,幹脆自己邁進門去查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