向來對妹妹的要求有求必應的百裡烈鸢在這件事上卻并未遂了妹妹的願,而是諄諄教導道:
“成家和立業都是人生大事,怎能如此草率?
而且你以後也切莫在人前再說這些話,免得影響了你陶姐姐的名聲。
”
這已經算是相當委婉的拒絕了,而且這樣說,沒有直接拒絕,也不會惹百裡餘念不開心。
百裡餘念果然聽不太懂他的意思,隻以為她哥哥是想做好了準備再迎娶她的陶姐姐,不禁開心的點了點頭。
但百裡餘念是小孩子,陶大夫卻不是,不知聽了這番拒絕會有什麼反應呢?
裴枭然好奇的看向陶大夫,卻發現對方并不在意,神色之中甚至透着一種志在必得。
裴枭然疑惑的盯着她看了片刻,懂了。
她是百裡烈鸢帶回來的客人,可是方才,陶大夫對她如此無禮,百裡烈鸢卻不聞不問,足以看出百裡烈鸢對待這位陶大夫是有多麼縱容。
有了這份縱容,再加上陶大夫又是百裡烈鸢親妹妹的救命恩人,百裡烈鸢的親妹妹又如此向着她,一心要百裡烈鸢娶她做嫂子……
那這離王王妃之位,豈不等同于她的囊中之物?
一般來說,大夫治病救人是不圖回報的。
因為救人是大夫的天職,他們以此為榮,并且有着一顆懸壺濟世的善心,為窮人醫治時有時候連銀子都不收。
可是這位陶大夫明顯與那些善良仁慈的大夫們不一樣,她救了百裡餘念的命就想利用救命之恩讓百裡烈鸢娶她做王妃,這是明晃晃的想要挾恩圖報啊……
裴枭然黑葡萄似的大眼睛轉啊轉,看看陶大夫,又看看百裡烈鸢。
這兩個人對她而言都不是什麼好人,如果能湊成一對兒不去禍害别人的話,其實也是不錯的麼……
似乎是察覺到了她不懷好意的視線,走在前頭的百裡烈鸢忽然毫無征兆的回頭看向她。
裴枭然立刻擡頭望天,嘴裡自言自語的感歎道:
“今天的天氣真不錯呀……”
百裡烈鸢盯着她看了片刻,沒發現什麼異樣,這才緩緩的收回視線。
百裡烈鸢将裴枭然帶到一間客房前,讓陶大夫進去為裴枭然看傷。
客房很大,分為内間和外間,百裡烈鸢就抱着妹妹在外間等結果。
裴枭然則跟着陶大夫進了内間,内間有一張大床,一套桌椅,中間還擺着一隻半人高的鎏金異獸紋銅爐。
内外兩間隔着一扇巨大的拉門,大概是怕外頭的人看到什麼,陶大夫一進門便将拉門嚴絲合縫的拉緊了。
沒了百裡烈鸢在場,她也懶得再跟裴枭然客氣,語氣相當不耐煩的開口命令道:
“将衣服脫了,将傷處完整的露出來。
”
裴枭然利落的寬衣解帶,很快将肩頭的傷處完全裸露了出來。
距離她受傷已經過去了十幾天,傷口處已經結痂,痂也已經自己脫落了一半,露出底下鮮紅的新肉與半圈淺淺的傷疤來。
陶大夫微微皺眉,用肯定的語氣道:
“是箭傷。
”
裴枭然點點頭。
“已經愈合的差不多了,”陶大夫就這麼遠遠的站着,也不走近了看,似乎裴枭然是什麼髒東西會弄髒了她一般,隻憑眼睛便下定論道:
“不過這傷注定要留下疤的,沒辦法消除。
”
對于姑娘家來說,無論身體的哪一個地方留下疤痕,都不美觀,都是一件相當嚴重的事情。
陶大夫原本以為會看到裴枭然傷心難過,或者失落頹喪的神情。
誰知,對方隻是将衣服重新穿好,笑着道:
“多謝陶大夫診看。
”
說完,便要起身往外走。
陶大夫不甘心的追問道:
“你不介意?
”
裴枭然停下腳步,回頭,對着她微微一笑,反問道:
“介意就能消除嗎?
既然不能消除,又何必介意呢?
”
明明隻是個不足十歲的小屁孩,無論語氣還是笑容,卻都相當的疏漫灑脫,竟憑空生出許多初見時,她未曾見過的别樣魅力來。
陶大夫莫名生出了一股濃濃的危機感。
裴枭然卻已經拉開門,潇潇灑灑的走了出去。
外間,百裡烈鸢已經讓侍婢奉上熱茶與點心,見裴枭然出來,指了指其中一小碟精緻的點心道:
“這個是廚房裡做的最好吃的點心,奶酥豆沙卷兒,你過來嘗嘗喜不喜歡。
”
裴枭然也不跟他客氣,走過去在桌邊坐下,先端起茶盞來微微抿了一口,随後在侍婢的侍奉下洗過手,這才捏起一塊塞入口中。
百裡烈鸢笑吟吟的問道:
“怎麼樣?
”
裴枭然點點頭,不愧叫奶酥,有一股子鮮甜的奶味兒,而且很酥很香,裡面的豆沙也是甜甜的,和皮一起吃,甜而不膩。
再來一口微苦回甘的茶,簡直是人生一大享受。
裴枭然吃的圓圓的眼睛都眯起來了,像隻小動物一樣,兇狠的時候相當兇狠,可愛的時候也相當可愛。
百裡烈鸢不禁跟着彎起唇角。
氣氛正融洽時,已經整理好情緒的陶大夫走了出來。
百裡烈鸢笑容微斂,神色認真的問道:
“怎麼樣,可會留疤?
”
陶大夫輕輕歎了口氣,一臉愛莫能助的輕聲道:
“創口稍大,留疤是必然的。
”
百裡烈鸢長眉挑起,轉而看向裴枭然。
裴枭然将嘴裡的點心咽了下去,擺擺手,完全不在意的道:
“沒關系,又不是傷在臉上,留疤也沒人會看見的。
”
百裡烈鸢一臉擔憂道:
“可是你未來的夫君會看到啊……”
沒等裴枭然反應過來,他又接着道:
“唉……萬一被你未來的夫君嫌棄了可怎麼辦?
既然是因為本王才會受傷留疤,不若,本王娶你為妻如何?
”
“噗咳咳!
!
!
”
裴枭然被自己的口水嗆到,捂着嘴拼命咳嗽起來。
百裡餘念已經大聲的抗拒道:
“不要!
我不要她當我的嫂子!
我要陶姐姐!
”
陶大夫的臉色也是相當的難看,手中的絲帕幾乎要被她給絞碎。
思忖片刻後,她終于勉強撐起一抹和善的笑容來,道:
“倒也不必殿下做如此大的犧牲,正好,我最近在研制一種可以祛疤的新藥,不若讓裴小姐試上一試?
”
其實她本來就有這種藥,隻是因藥材珍貴,又不想醫好裴枭然,這才說那疤消不了。
此時聽離王殿下居然要為了一個小小的疤痕去娶别的女人,她還怎麼忍受的了?
因此,就算再不情願,也隻能将藥拿出來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