寒蟬小心拾起,入眼便是滿紙的遒勁有力、力透紙背的清勁字體。
倒是與大殿下素日裡總是病恹恹的文弱模樣截然不同。
隻是字體雖然個個霸氣,内容卻充滿了歉意,說的也是最近裴潤之與楊家之間發生的那件事。
朱濂溪先是向裴枭然道歉,說最近因事務繁忙,竟直到今日才得知此事,沒能幫得上什麼忙,他心中十分愧疚。
後又邀約裴枭然一道出去吃飯,算作補償。
寒蟬看到十分不解,不明白為何這件事明明與大殿下毫無關系,大殿下卻屈尊降貴的來向裴枭然道歉、補償。
裴枭然卻是明白朱濂溪的意思。
因為前世誤會了自己,所以這一世便想着再次拉攏自己,好在日後為他效命、助他登基呢!
如今錯過了楊家算計她大哥、幫她大哥對付楊家并以此來獲取她的好感的機會,大皇子殿下自然是捶胸頓足、後悔莫及。
所以,便特地寫了這封信來,以努力彌補他這次的失誤。
隻是可惜,凡事錯過了,就是錯過了,再努力彌補,也将無濟于事。
就好比前世,如果她沒有得到機會重來一次,那她就等于徹底的死了,死在最愛之人的屠刀之下!
在她死了之後,才發現她原來并未叛變。
又有什麼意義呢?
裴枭然擺擺手,道:
“替我去回了吧,就說我最近有事,沒空赴……”
說到此,裴枭然忽的想起了那碗暴露了朱濂溪也同樣是重生而來的肉粥。
她語聲一頓,立時改變主意道:
“不,我看我還是去吧,畢竟是大皇子殿下的邀約,若是不去,倒顯得我不識擡舉了。
”
潘嬷嬷點頭應下,沒有多問她為何忽然之間又改變了主意,轉身去回複了。
而與此同時,大皇子殿下的書房内,卻是一片陰雲密布、雷雨交加。
朱濂溪陰沉着一張俊臉,聲音不大、話語中的冷意卻能夠将人瞬間寒透心扉的沉聲質問道:
“本殿不是說過,但凡與枭然有關的事,都必須第一時間告知于本殿麼?
莫非,爾等都将本殿的話給當成耳旁風了不成?
”
幾名心腹心下一寒,一時噤若寒蟬,都深深地低着頭,不敢言語。
誰敢将這位大殿下的話給當成耳旁風?
除非嫌命太長!
隻是,隻是這次的事,實在是……
屋内頓時陷入一片死寂,面對着朱濂溪的怒火,哪怕他們有着充分的理由為自己辯解,也都不敢吭聲。
沈廉擡眸看了朱濂溪的臉色一眼,暗暗咬了咬牙,硬着頭皮打破沉寂道:
“殿下,此次的确是我們的失誤,我等甘願受罰。
我等以為,楊家這次針對的隻是裴府的大少爺,與六小姐無關,這才沒有禀告于殿下,下次,絕不會如此疏失了。
”
沒錯,他們之所以沒有及時上報,是因為覺得這是裴潤之的事,跟裴枭然沒多大關系,這才沒有告知日理萬機的大皇子殿下。
其餘心腹連忙應聲,同時不約而同的都在心裡暗暗對沈廉豎大拇指。
在這種誰說誰錯、誰錯誰死的時刻,大概也隻有沈大人才敢出聲同大殿下解釋了。
朱濂溪的臉色卻并沒有因此而變得好看多少,淡色的薄唇緊抿着,像頭隐而不發的獅子,愈發令人心驚膽戰。
之前對裴枭然沒有如此關注,是因為他以為這一世會和上一世一樣,他和裴枭然終究會成為結發夫妻,他隻需等待天賜的良緣即可。
可是,萬萬沒想到,他們之間,竟莫名其妙的多了百裡烈鸢那個變數!
他開始慌了,開始懷疑,這個變數,會不會改變他與裴枭然原本命定的姻緣。
所以,他才會讓底下的心腹們對裴枭然的事情格外留意,以盡力找到能夠與她培養感情的機會。
這一世,他是真的想要補償上一世對她的錯待與錯殺。
而且,他蓦地發現,在這個世上,他能夠全心信任與依賴的人,也隻有裴枭然了。
所以,他絕不能失去她,絕對不能!
他知道裴枭然待她的那些嫡親哥哥勝過自己的生命,這次,若是他能及時出手幫她大哥脫離困境,裴枭然對他定會大為改觀。
可是,如此絕好的一個機會,竟因手下的疏忽而生生錯過,怎能不叫他大發雷霆?
!
朱濂溪沒有回話,書房内再次陷入一片令人窒息的死寂。
不知過了多久,就在衆人以為他們會被這種無形的壓力活活壓死之際,忽聽外頭有人輕輕的敲了敲門,聲音恭敬的道:
“啟禀大殿下,方才去裴府送信的人回來了,說是裴小姐願意赴您的約。
”
朱濂溪微微一怔,随即面色一喜,騰得站起身來,有些不敢置信的反問道:
“當真?
”
外頭負責傳話的下人連忙道:
“千真萬确。
”
籠罩在每個人心頭的巨大壓力驟然消失的無影無蹤,朱濂溪瞥了他們一眼,道:
“這次暫且饒過你們,若有下次……本殿絕不留情!
”
幾名心腹皆松了一口氣,聞言趕忙拱手應聲。
朱濂溪特地選了雉京中最為有名的一家酒樓作為請客地點,選的雅間也是位置最高、視野最好的。
還未到約定的時辰,他便已經早早趕到,坐到窗邊,也無心品茶,隻專心盯着底下街道上的人來人往,翹首以盼那道小小身影的出現。
裴枭然是掐着點兒來的,不早也不晚,邁進門的時候,屋裡的朱濂溪為怕吓到她,已然收起了那副迫不及待的期盼神情,隻沖她微微點了點頭,算作打招呼。
裴枭然沒有覺察出任何異常,上前幾步行了一禮,得到朱濂溪的指令後,這才入座。
裴枭然微笑道:
“大殿下的信枭然已然收到,信上内容也已認真覽閱,不過,枭然從未因此次之事怪過大殿下,大殿下的道歉與補償,委實令枭然不敢消受啊”
朱濂溪一掃面對手下時的冰容冷顔,看向裴枭然時,那一向清冷的眸中竟是添了三分溫柔的暖意。