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自言自語似的喃喃道:
“我覺得,我是一個小人。
明知不該留他,卻也不想他走。
明知不該與他繼續糾纏,卻也不曾拒絕他的好意。
這不是小人,又是什麼?
”
不必明說,桑蠶也知道裴枭然口中的那個他是誰。
其實桑蠶知道,裴枭然絕不是那種會拖着别人的小人。
她所做的一切,一定有她的緣由與苦衷。
可是……
任何事情,一旦沾到情字,就說不清、道不明了。
緣由與苦衷,也都變成了無奈與糾結。
這一回,桑蠶是認真的想了想,然後才回道:
“情難自禁罷了,在情愛之中,誰又不是隻想着占有對方的小人了?
再者說,一個願打,一個願挨,也不能全都怨你。
”
裴枭然聽的哭笑不得。
自家姐妹果然還是向着自家的。
不過,這話,卻讓她心中的郁結舒緩了不少。
是啊,可不是她讓百裡烈鸢來的,也不是她讓他不準走的。
既然他來了,也不想走了,那便……
那便留下罷。
也許她已經時日無多了。
那就在生命的這最後時刻,最後任性的為自己活一次吧。
察覺到氣氛有些低迷,桑蠶也不想讓裴枭然在這種時候還在為情所困,便轉移話題道:
“最近今日,那位陶大夫不知怎的,突然變得上道了許多了。
”
“怎麼?
”
整日被困在這方帳篷裡,對于外頭發生的事,裴枭然是一概不知。
未免她操心,沈廉也并不來向她彙報
當然,大多時候,他也根本進不來。
離王殿下這尊門神,可比真門神都好用。
因此,關于外頭的事,裴枭然也隻能在與桑蠶的姐妹肆談中略知一二了。
桑蠶緩緩道:
“雖說陶大夫仍然不肯進那城隍廟,但是,她卻願意與那些大夫們一同讨論病情,商量着如何改進藥方了。
陶大夫還說,她家祖上留下了一本醫書,裡頭似乎對這種疫症有所記載,不過裡頭有幾位藥,她記不分明了。
所以才與大夫們一同商議,說不定,他們會重新将那方子研究出來。
”
裴枭然笑了笑,道:
“她能做到如此,已是實為不易了,不要對她要求太多。
”
桑蠶卻覺得有些不對勁。
雖說醫者仁心,但這仁心,未免也來的太過突然了吧!
真正有着一顆仁心的人,不是應該一直都是仁心嗎?
哪有之前還說患病的人不管活的死的都應該全部燒死,後腳,又自己跑去和大夫們研究藥方的?
桑蠶覺得有些古怪。
但是她并未将自己的猜疑說出來,免得裴枭然費心。
“若是當真将那方子研究出來,也算行善積德了。
”
桑蠶笑着下了結語,然後便催促裴枭然休息了。
當然,發現陶大夫不對勁的,可不止她一人。
百裡烈鸢自然也得知了此事。
不過他以為,陶大夫會突然改性,應該隻是為了引起他的注意,或是博得他的好感。
因此,倒是并未将此事給放在心上。
又過了些日子,陶大夫與大夫們,還真就研究出了一張方子來。
他們按照方子熬了藥,拿去給病人們喝。
那些病的輕的,倒是當真好了幾個。
但是病得太重的,卻仍是無力回天。
不過這個結果,已經是相當可喜可賀了。
大夫們趕忙将這個喜訊告訴了沈廉。
沈廉便決定,給裴枭然也吃這種藥。
凡是給裴枭然吃的藥,都是經過仔細斟酌與驗證的。
畢竟她是這裡的主心骨,也關系着朱雀的未來,自是馬虎不得。
聽了沈廉的決定,桑蠶便立即動身,找大夫抓了藥,回來繼續親自為裴枭然熬藥。
她不放心别人來做這活兒,因此,熬藥的事,一直都是由她親力親為的。
按照大夫的囑咐仔細的控制着火候,不知不覺,天便黑了下來。
藥也熬得差不多了,桑蠶盯了幾個時辰,正想去解個手,卻見旁邊款款走過來了一個人。
那人一身白衣白裙,端的是仙氣飄飄,容顔俏麗,但神情卻頗為傲氣,似是上天派來巡視凡間的仙子似的。
她睥睨着桑蠶,慢悠悠的問道:
“你是在給裴小将軍熬藥嗎?
”
桑蠶點點頭,心中陡然升起了幾分警覺來。
這陶大夫與她家小主子并沒什麼關系,平日裡也不見往來,怎的今日卻忽然大駕光臨了?
還選在這種天色将黑、視線昏暗的時刻……她想在夜色的掩護下,幹點什麼?
“我瞧瞧。
”
陶大夫走上前來,探頭欲往那藥罐裡瞧。
桑蠶卻一個閃身,便擋在了藥罐與陶大夫中間,嘴角微勾,臉上卻并不見笑意的回絕道:
“勞煩陶大夫了。
不過,桑蠶不才,也稍稍懂謝醫理,藥也是嚴格按照大夫們的囑咐來熬的,應當不會有問題。
”
陶大夫卻搖搖頭,道:
“這可是新方子,哪能與以前相比?
再者說,我對這方子熟得很,比其他大夫可要精透的多,藥熬得好不好,我一眼便能看出。
唉……我也希望裴小将軍能快快好起來,若是能盡一份綿薄之力,便是我榮幸之至了。
”
桑蠶卻并不聽她那些花言巧語,心中對這個女人的防備,也愈來愈高。
“您的心意我替我家主子收下了。
不過,俗話說得好,防人之心不可無,這藥關系着我家主子的性命,恕我不能從了您的命。
況且,若是稍有差池,上頭怪罪下來,我也擔不起不是?
所以,您還是莫要再為難我了,這藥湯也已經熬好了,還是讓我快快端去給主子喝吧,免得涼了,白費了這番功夫。
”
說罷,拎起藥罐,轉身就走。
陶大夫不肯死心,往前追了幾步,卻不及桑蠶腳步快,一個掀簾便進了那帳子裡去了。
陶大夫也想跟進去,奈何帳簾外有士兵看守,兩把大刀橫在身前,可不講什麼面子人情。
無法,陶大夫隻得讪讪離去。
第二日中午,百裡烈鸢按時端了飯食進來。
都是些尋常的清粥小菜,唯一不尋常的,便是那碗野菜粥了。
住在這荒郊野外的,野菜自然也成了一道菜。
廚子們手藝也好,做出來的野菜粥翠綠瑩瑩、鮮香爽口。
也是裴枭然這些時日以來,難得最喜歡的一道素菜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