蔣修知來到曾彭澤的床邊,他的假肢放在一旁,人還沒醒。
昨晚助理給他擦拭了全身,這會身上穿着幹淨的睡衣。
可曾彭澤即便沉睡着,看上去卻睡得并不好,他總是會深陷莫名其妙的夢境中,曾彭澤猛地睜開眼時,看到了杵在床邊的人。
蔣修知跟他目光撞上,曾彭澤很安靜,一點不覺得吃驚。
躺在床上的男人甚至還罵了一句髒話。
“草,見鬼了。
”
他閉了閉眼睛,再望出去時蔣修知還在。
曾彭澤這才意識到這好像不是夢。
他雙手撐着坐起來,“滾出去!
”
蔣修知哪受得了這種被人呵斥的氣,“你當我願意過來?
我是看你差點死了,想守在這替你……”
收屍兩個字還沒說出口,門外就有腳步聲傳來了。
蔣修知快速地退到窗邊,靠在那裡不動,目光望向窗外。
楚絮一手拿着藥,一手端着水往裡走,冷不丁看到蔣修知站在那。
“你怎麼在這?
”
曾彭澤看到楚絮一步步走來的身影,他放在兩側的手掌慢慢緊攥。
她将掌心裡的藥遞過去,“快吃了吧。
”
曾彭澤看了眼,拍掉了楚絮的手。
藥丸都撒在被面上,“誰讓你來的?
”
“你别鬧,你生病了,差點被燒傻掉知道嗎?
”
“多大點事,用不着你跑這一趟。
”
曾彭澤看向床邊,他的假肢和拐杖擺放在一起,他心緒更加波動,甚至推了楚絮一把。
“你們都走!
”
蔣修知想要上前,見楚絮将杯子重重地放到床頭櫃上。
“到了今天你還不敢面對嗎?
我不是第一次看到你這副樣子,你在怕什麼?
怕我看見?
”
“是,我就是怕被你看見!
”
“我早就看見過了,你沒必要逃避。
”
曾彭澤又被逃避兩個字給刺痛了,“你說我逃避,難道你沒有嗎?
”
“我逃避什麼?
”
曾彭澤看了眼蔣修知,目光随後落回到楚絮臉上,一字一頓道,“你在逃避我,你也在逃避你自己。
我的腿變成這樣,拜誰所賜,你清清楚楚,但你逃避面對。
如果是以前那個楚絮,她不會留在蔣修知身邊。
”
楚絮僵在了原地,手指尖留有殘溫,是蔣修知送來的那碗粥上的。
“絮絮,當年我們分開的時候,你明明是愛我的吧?
我們差點就結婚了。
”
曾彭澤就是過不去,難道他跟楚絮不是相愛嗎?
難道是他一廂情願嗎?
蔣修知也學乖了,沒有上前。
楚絮夾在中間,嘴角崩緊,卻不知道該怎麼回答他的話。
曾彭澤覺得好笑,胸腔内被擠壓得難受,他發過高燒,喉嚨至今沙啞,“怎麼不說話?
”
“你現在情緒激動,等你平靜些……”
曾彭澤掀開了被子,雙手撐着身體來到床邊,他伸手要去摸拐杖,楚絮想要遞給他的,但是想到曾彭澤如此敏感,她就沒再動。
他沒有起身,隻是伸長了手臂,手指快碰到拐杖了,可就是差了一點點。
蔣修知走過去,拿了拐杖遞到他手邊。
曾彭澤的手握成了拳頭,眼裡充滿怒色,他瞪向了蔣修知。
“蔣少把我的腿害沒了,再給我一對拐杖,好仁慈啊。
”
“你說話不要這麼陰陽怪氣的,你口口聲聲說愛她,就沒想過有些話很傷人嗎?
”
曾彭澤的斷肢露在外面,“我現在已經沒事了,你們都走吧。
”
楚絮看眼蔣修知。
“走吧。
”
他倒沒想到楚絮這麼幹脆,她既然開了口,蔣修知自然不想再留在這。
兩人走到卧室門口,助理見狀,趕忙往裡走。
楚絮看到他眼睛都熬紅了,他來到曾彭澤的床邊,看到幾顆藥掉在了床上。
“曾先生。
”
曾彭澤面色陰鸷,他看向了楚絮放在床頭櫃上的水杯,他拿了過來,然後朝着助理砸過去。
男人痛呼一聲,楚絮聽到杯子砸落在地的聲音。
裡面安靜得很,助理也不出聲,她很想轉身進去,但楚絮最後還是鐵青着臉色走了。
外頭傳來甩上大門的聲響,助理這才說道:“對不起,曾先生。
”
“是你叫她過來的?
”
“我怕您出事。
”
曾彭澤摸着自己的斷腿,“你是嫌我還不夠被人笑話的,是嗎?
你就這麼願意,看着我的傷疤一次次被人揭開嗎?
”
“曾先生,我真沒這個意思,我隻是擔心您……”
“怕我死了嗎?
”曾彭澤一聲厲喝,助理額頭上腫着一個包,他放下手來,還能看到上面滲出血紅。
“對不起。
”
曾彭澤完全控制不住自己,他深吸了口氣,想想自己這樣,和他最厭惡的那種人有什麼區别呢?
楚絮走到電梯前,卻沒有按鍵,而是徑自來到了樓道的窗邊。
蔣修知跟了過去,看到她背對自己站着。
她用手好像在擦着臉,蔣修知完全沒想到她是哭了,他将她身子扳過來。
楚絮兩行眼淚已經往下挂了,而且越哭越兇,委屈得不行。
蔣修知一看傻眼了,下意識其實是想笑的。
“你不至于吧,這樣就哭了?
”
楚絮抽噎着,她也不知道自己為什麼會哭,見過的大風大浪那麼多,這算啥呀?
楚絮用手朝另一頭指着,“他還沖我發脾氣呢,我半夜沒睡覺就過來了,他有情緒,我……我還沒睡覺呢。
”
“你跟他一般見識做什麼?
”蔣修知用手擦着楚絮的眼淚,“你不說了嗎?
讓讓他,你看我,剛才我都沒發火,脾氣可好了。
”
楚絮抽泣不已,曾彭澤變成這樣,她心裡也難受啊。
這幾年來,她又睡過多少個好覺呢?
誰不是從如履薄冰中過來的?
“那也不能沒有原則的讓,這件事本來就是他不對,我要是不管他,他燒死了怎麼辦?
”楚絮越想越氣,真的好氣,“可他腦袋清醒以後,他就……”
蔣修知看着既心疼又好笑的,隻好用話哄着。
“你是君子,不要跟這種小人一般見識,乖。
”
楚絮帶着濃濃的鼻音,“我才不要做君子呢,煩死了。
”
蔣修知将她抱到懷裡,“你要氣不過,我找他算賬去。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