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盯着那塊魚,食欲全無,甚至胃裡面湧起不适。
“你開什麼玩笑?
”
“我沒跟你開玩笑。
”
淩暖青幹笑着扯了下嘴角,“我自己有手,有嘴,不需要你幫我。
”
“要我喂你嗎?
”
淩暖青将筷子伸向魚肉,夾起來後作勢送到嘴邊,但筷子抖了下,那塊魚啪嗒掉在地上。
淩紹誠一筷子敲在淩暖青手背上,她推開椅子,差點跳起來。
“啊,好痛啊——”
她聲音幾乎貫穿了整個餐廳,連遠處的服務員都在朝這邊張望。
淩紹誠擺着一張冰山臉看她,淩暖青看眼手背,很明顯凸起了一條腫脹的紅痕。
她手指輕撫過去,這點痛跟她在淩紹誠身上吃過的苦比起來,簡直小巫見大巫。
“你要不想讓我吃,就讓我回去繼續坐着好了,我不是你養的狗,連想吃什麼不想吃什麼,都要被你管着。
”
淩紹誠眼眸淺眯下,很自然的将這番話按到了淩暖青身上,想象着如果是她說的話,會是怎樣的表情。
對面的女人不停的将菜往嘴裡塞,吃相一點不斯文,可能實在不想吃,怎麼都咽不下去。
淩紹誠見她在幹嘔,他哪裡還有食欲,“你幹什麼?
”
“聽你的話啊,要吞進去——”
似乎有菜要從淩暖青嘴裡噴出來的樣子,淩紹誠将筷子重重擲在桌上,她強行往下咽,“飽了。
”
“那就坐着。
”
“你到底什麼時候放我回去?
”
淩紹誠又沒了搭理她的意思,仿佛隻是沒聽見。
吃過中飯,助理先回房間去處理些事情,淩暖青跟在淩紹誠身後,男人腳步稍稍放慢了一拍,“你離我遠點。
”
“我可以滾了是嗎?
”
聽不懂人話?
“離我遠點,跟着。
”
說到底就是沒讓她走,但也不讓她靠近,哪怕隻是一起走都不行,丢人。
淩暖青看到走廊上停了輛餐車,有些人不喜歡出去吃,也可以點了餐讓人送進房間。
服務員背對餐車站着,正在按響門鈴,淩暖青看到了擺在邊上的一套餐具。
她擡了下手臂,順手牽走一把牛排刀,将它藏在随身攜帶的小包内。
淩紹誠開了房門進去,見淩暖青在十幾步外站着,他先往裡走,門沒有立即關上,淩暖青緊随其後。
她一隻手摸進包裡,緊盯着淩紹誠後背的眼裡湧起了藏匿不住的恨,兩人面對面時,她絲毫不敢表露,生怕被他察覺。
淩暖青握緊那把牛排刀,想要将它狠狠地插到淩紹誠身上去。
可人有了軟肋和牽挂之後,做事情就容易猶豫,她現在就算真殺了淩紹誠,她也等于是在送死。
一命換一命,淩暖青還覺得她虧了。
畢竟她現在不是一個人,她身上有必須要承擔的擔子。
淩紹誠陡然停住,淩暖青措手不及撞在他背上,“對不起,對不起。
”
她趕緊将手收回,“是你自己站這不走的。
”
淩紹誠轉身看她,多虧了臉上的面具,要不然她的恨怎麼能一下就收幹淨呢?
她看到淩紹誠,就不可避免地想起母親的慘死。
這麼多年來,誰都救贖不了他犯下的罪,淩暖青當時如果勇敢一點,就該将那把刀插到底的。
“你這眼睛……”淩紹誠突然欺近,“怎麼,這是恨我?
”
“淩先生說笑了,我哪敢。
”
“你要實話實說,我也不會拿你怎麼樣。
”
淩暖青避開他往裡走,“你把我賣來賣去的,我還不能恨你了?
淩先生,你有仇人嗎?
”
淩紹誠聽到這話,臉色微僵,仇人……
淩暖青算不算呢?
别人恨他,他都不會放在心上,可唯獨他最喜歡的人,卻是恨他最深的。
接下來的整個下午,淩紹誠沒有跟淩暖青說過一句話,他還在卧室裡會見了客人,談了公事,還打了幾個電話。
淩暖青是空氣,不需要看見也不需要摸得着,但就是不能走。
一直忙到晚上,淩紹誠才帶着淩暖青出去透口氣,依舊讓她遠遠地站那。
男人手肘支在欄杆上,身子往前傾,手裡的香煙點着,煙霧被海風吹散,更顯得有幾分寂寥味道。
淩暖青穿得單薄,差點被吹傻掉,風吹進了面具裡,還在嘩嘩作響。
“淩暖青。
”
她好像聽到有人在叫她,隻是那個名字傳進她耳朵裡,已經有了一種陌生感。
淩暖青豎起耳朵,聲音摻雜了風的響聲,她聽出是淩紹誠在喊,但她裝出一副正在看夜景的樣子。
“淩暖青。
”
淩紹誠再度出聲,淩暖青餘光望過去,發現他并不是在對着她喊,好像隻是對着一望無際的海面。
一聲又一聲,卻永遠得不到回應,風吹散了淩紹誠犀利的短發,淩暖青眼裡卻是揚起抹冷笑。
遲來的深情比草賤,再說他還是裝出來的。
淩暖青冷得不行,打了個噴嚏,“我要再不回去,我男朋友就要殺過來了。
”
淩紹誠嘴裡叼着煙,對于她的突然出聲很反感,他擺了下手,淩暖青依稀聽到兩個字。
“滾吧。
”
她如獲大赦,溜之大吉,也不需要勞煩這些大爺二爺送,淩暖青直接打了車回家。
樓道内的感應燈許是又壞了,淩暖青摸黑上樓,她開了門進屋,範筱竹一下從沙發上跳起來。
“甜笙。
”
淩暖青幾乎沒有任何逗留,她徑自沖進了卧室,看到床尾處放着一個行李箱。
“都在裡面了是嗎?
”
範筱竹帶着哭腔點頭,“嗯。
”
淩暖青拉起行李箱就要走,範筱竹眼睛通紅地跟在後面,“甜笙……”
“你幹嘛,又不是生離死别。
”
“我真的舍不得看你這樣。
”
淩暖青轉身抱了抱她,“這也不是第一次,以前有點風吹草動,我不都是拎着行李箱出去避避的嗎?
”
她嘴上雖然這樣安慰,但心裡卻知道這次和以往都不一樣。
這次是真的碰到淩紹誠了,所以并不樂觀。
淩暖青摸黑離開,範筱竹甚至都不敢送她,她關上門淌眼淚,于暢急得不住給她擦拭。
“不是找了海哥,讓他幫忙安排打點嗎?
不要擔心。
”
淩暖青的身影打在斑駁牆面上,蒼涼而寂寞,一步一個腳印卻走得很堅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