淩紹誠上前握住淩暖青的手,他的掌心内一點溫度都沒有,就跟冰塊似的。
淩暖青掙開,擡眼看着他的臉,雨水還在往下落,淩紹誠的嘴唇凍出了烏青色。
“我當然知道女兒還活着,還有個兒子呢,難道你沒看見嗎?
”
“兒子?
”淩紹誠糊塗了,他怎麼不知道?
“淩紹誠,你趕緊回去吧,一會凍出個好歹會吓壞孩子的。
”
淩紹誠還想去拉她,被淩暖青避開了,“那你為什麼不回家看看他們呢?
”
“是你不讓的,是你把孩子搶走的!
”淩暖青不由揚高了語調。
“你現在又裝出一副什麼都不知道的樣子來,給誰看?
也是你說的,從此以後不讓我見他們一面,淩紹誠,你究竟要幹嘛?
”
“你為什麼要恨我?
”淩紹誠搞不懂,淩暖青眼裡那些可怕而傷人的恨意都是從哪來的。
“你真不知道嗎?
”
淩紹誠依稀還是記得一些事的,“因為我跟倪蕾結婚,是嗎?
”
“因為我從小被你弄走了,我不是走失的,是你蓄意為之!
我爸媽為了找我,傾家蕩産,我爸到死都沒見到我一面,還有我媽媽,我們好不容易相認,都是你!
她的死不是意外,是你害死了她,這一切都是你做下的惡!
”
淩暖青說着用力在淩紹誠的身前推了把,“你以為我什麼都不知情,還一遍遍問我,為什麼要恨你?
你把我最親最愛的人都奪走了……”
淩紹誠腳底打滑,差點摔倒,明越丢開手裡的傘沖上前扶住他。
“小姐,你怎麼會這麼想?
你媽媽的死跟淩先生一點關系都沒有,你是聽誰說的?
”
“你替他做事,說不定還參與其中了,你當然會幫他說話。
”
淩紹誠沖過去抓住她的手臂,“跟我回家。
”
“你松手!
”
兩人在客廳内拉扯起來,于暢回來時看到這一幕,趕緊過去幫忙,“有話好好說,快放開。
”
“淩紹誠,要是我害死了你的父母,你會原諒我嗎?
你還能跟我躺在一張床上?
”
明越神色僵住,忙看了眼身邊男人的臉色。
父母這兩個字,一直都是淩紹誠的禁忌,淩暖青趁機掙開手,淩紹誠怔怔地盯着她看。
突然,他就問了明越這麼一句。
“我爸媽,在哪?
”
明越一驚,心裡又是一陣酸楚,他動了下嘴皮子,“他們……”
“是不是在國外?
”
“是的,就在國外?
”
“那怎麼從來不回來呢?
”
淩紹誠轉身走到門口,走得太急,腳上又沉又冰的拖鞋掉在了後面,他赤腳踩在那裡,回過身盯着淩暖青看,“我爸媽活得好着呢,現在有了孫子孫女,我要讓他們回來了。
”
明越喉嚨口哽住,淩暖青眼見淩紹誠的身影沖進了院中。
“小姐,”明越離開時丢下句話,“淩先生從來沒有害過你的家人。
”
淩暖青看得出來淩紹誠今晚的異樣,是個人都能看出來,但她還是追出去了一步。
“他怎麼了?
”
明越撿起地上的傘打開,傘骨上的雨珠嘩地彈進屋内,落到了淩暖青的臉上。
“淩先生好好的,隻是喝醉了。
”
他分明是在撒謊。
淩暖青來到門口,看到淩紹誠走出了院子,卻沒有上車,他茫然地站在大雨滂沱中,往左邊看了看,又往右邊看看。
他一隻腳穿着拖鞋,另一隻腳光着,明越在邊上喊他,他也聽不進去。
于暢奇怪地順着淩暖青的視線望去。
“他怎麼了啊?
”
“他瘋了。
”
淩暖青表情漠然,聲音更是冷漠,卻不知是因為寒冷還是什麼,于暢從她的聲線中聽出了顫抖。
但他隻以為這是淩暖青罵人的一句話,不會真的想到淩紹誠是瘋了。
于暢找來拖把,将地上的水漬都拖幹淨。
“瘋了瘋了,真是瘋了。
”
于暢拖到一半直起身,再次朝外面看着,“你說淩紹誠這……平時多矜貴一人啊。
”
淩暖青心頭仿佛被人劃拉了一刀,算不上鮮血橫流,但血珠子正在一點一滴往外冒。
明越撐着傘站在淩紹誠的身邊,淩暖青聽不清楚兩人在說什麼話。
可他這會糊塗的厲害,肯定聽不進去。
淩紹誠盯着自己的赤足,冷,冰冷徹骨。
他左右彷徨,找不到回家的路,像個迷了路的孩子似的。
明越一遍遍喊他,想讓他清醒些,“淩先生,我們先回去吧,您總不能這樣站着。
”
淩紹誠将手撐到了車頂上,他回頭望向站在門口的淩暖青,她沒有一點猶豫,伸手将門關上。
男人眼裡閃過哀戚,閃過受傷,明越忙将車門打開,哄着他騙着他将他塞進了後車座内。
他從後備箱拿了一床毛毯給淩紹誠披上,又脫下自己的大衣包住男人的腿,淩紹誠凍得瑟瑟發抖,說話都是斷斷續續的。
“她為什麼說……說我害死了她媽媽?
”
“她糊塗了,她腦子不清醒!
”明越帶着滿腔的火氣。
淩紹誠擡起腿似乎想踢他,明越拉起毛毯的一角給淩紹誠擦着頭發,“她恨了你這麼多年,也不知道是受了誰的挑唆。
”
淩紹誠牙關直打顫,一雙幽暗的眸子盯緊明越,他有些害怕,眼神也帶着從來沒有的避閃。
“明越。
”
“淩先生。
”
在明越眼裡,淩紹誠是從來不會像今晚這般狼狽的,他一向高高在上,如今卻這般小心翼翼。
“明越,有可能真是我做的呢。
”
“您千萬别瞎認,絕對不可能!
”
淩紹誠目光睇着窗外,有一瞬間的清醒,但大多時間還是迷糊的。
“我好像挺能忘事情的,有時候自己做過什麼都忘了,她媽媽剛找到她那會,我一點都不想讓她們相認,說不定……我沖動了,做了不可饒恕的事情。
”
“淩先生,不可能!
”明越可不能讓他這麼折磨自己,“您所有的事我都知道,沒做過就是沒做過。
”
況且那個時候淩紹誠還是正常的,不像現在……
明越鼻子有些發酸,“不能什麼事都賴在您身上,您沒有做過的,也千萬不能認。
”
“好。
”淩紹誠點了點頭,“我怎麼可能那樣做呢,是不是?
那是她的媽媽啊。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