她眯着眼睛感受了一下,就把瓦罐子放到七寶嘴邊:“來,七寶,你嘗嘗。
”
七寶黑白分明的大眼睛閃了閃,最終抵受不住誘惑喝了一口,砸吧砸吧嘴,就笑得見牙不見眼:“二姐,太香了,真香!
”
禾早笑着讓四寶也嘗嘗,後者也早就口水泛濫了,隻是竭力忍耐着,這會兒便嘗了一小口。
七寶便迫不及待地問道:“怎樣,四哥,香吧?
”
四寶笑得眉眼彎彎,點頭:“嗯,是香,早兒會做東西吃。
”
禾早就翹了下嘴,沒有鹽,就算是魚湯再香也打了個折扣,這是真誇她呢還是哄她呢。
姐弟幾個很快就把一瓦罐魚湯分刮完畢。
兩根山藥,十幾朵北菇,還有兩條小魚,把三個孩子吃得肚皮都要撐破了。
七寶癱到地上,拍着小肚皮,仍是意猶未盡:“真香啊,比那次咱們吃烤兔肉還香!
”
兔子在大山裡雖然多,但肉質比較柴,沒有魚肉鮮嫩。
他隻不過七歲,又是數伏天,身上隻穿了件打着補丁的小短褂,下面是截到小腿肚的褲子,這麼一挺肚皮,短卦便撩開了,露出白生生的肚皮來,鼓鼓的,像是翻着肚皮的小青蛙。
禾早忍不住輕彈了下,笑:“快來吃西瓜了,這隻西瓜熟透了。
”
七寶小臉微紅,不知是曬的還是羞紅,一扭身就躲到四寶後邊去了,并小聲嘀咕:“二姐壞!
”
四寶也跟着笑,揉了揉七寶的腦袋。
禾早吃飽喝足,臉上都出了密密一層汗,又因為不怎麼熟練,臉頰上便抹了幾道灰,她卻渾然不覺,拿着大葉子當扇扇着。
“四哥,你們……咱常在這裡做東西吃,怎麼沒準備點鹽?
”
“青鹽?
”
禾早愣了下,就忙點點頭。
這個時候窮苦人家用的鹽通常稱為青鹽,和現代的白鹽可是一個天上一個地下,所謂的青鹽便是分解出來的鹽晶體中含有雜質的鹽,白色中含有灰、黃雜色,而且一般上都有拳頭大小,成塊狀,買回家後再敲碎。
“青鹽貴着咧,二姐你忘了,做飯時候奶常看着呢,誰也不許多用!
”
七寶從地上坐起來。
禾早長長“哦”了一聲。
她想了想,又問道:“四哥,這裡豬草不少,水庫裡也有魚,怎麼不見人影?
”
四寶和七寶看向她的眼神便更加怪異了。
禾早眨巴下眼睛,有些心虛。
這又是怎麼了?
半晌還是四寶歎了口氣:“早兒你這病還得治治,啥事都忘了,會不會腦袋上有傷?
”
七寶也重重點頭,表示贊成:“就是就是。
”
禾早巴不得治不好呢,免得發現她的異狀,她忙擺手笑:“别咧,家裡哪有錢給我治病,就是有奶也舍不得。
”
這話真相了。
四寶眼神有些黯淡。
七寶也嘟着嘴,小臉上盡是委屈。
他們這一房勞壯力最少,孩子卻最多,奶最喜歡罵他們都是吃“白飯”的。
四寶解釋道:“其實以前也都上山,隻是入春後村裡就漸漸有了傳聞,說這山上住了一個怪物,有兩個小孩子還親眼見到了,回家後就都吓得發起了高燒,還是請來跳大神才看好的,所以大人雖說還結伴上山,等閑咱們小孩兒卻是不允許了!
對了,早兒,你不是也看到那怪物了嗎,那天回去後你吓得渾身發抖呢?
”
七寶也猛地點頭:“就是,二姐,你也是上身挖野菜,結果吓得連籃子也丢了呢,讓娘好一陣罵!
”
禾早有些發愣,怪物啊?
“長什麼樣兒?
”
“不知道。
”七寶搖搖頭,卻又用手比劃着:“但是那腳印約莫有這麼大吧,比熊掌還大,而且……”他神秘兮兮地湊近禾早:“有六根腳趾呢!
”
禾早覺得自己的腦袋不夠用了。
她遲疑地問道:“比熊掌還大的人腳?
”
“恩,肯定是巨人的腳!
”
七寶肯定地說道。
四寶沒有說話,但眼睛卻有些閃爍。
禾早沒有在意,隻托着下巴問道:“那也不對啊,既然有怪物,你們怎麼敢拉我上山?
”
拿了筐出門,可是四寶和七寶一起拉她上來的。
四寶便掘了下唇,有些言不由衷:“這不是怕你挖不完野草被罵嘛!
”
禾早眯了眯眼睛,怎麼感覺這個老實四哥知道點内幕呢?
沒等她問出什麼,七寶就拉着她的袖子:“二姐,來這邊,給你看看那大腳印!
”
他拉着禾早來到與上邊水庫的斷層處,指着上面已經不甚明顯的大腳印:“二姐,快看,是不是巨人的腳!
”
“這巨人肯定會飛檐走壁,要不然怎麼會橫着印在這上面!
”
禾早滿頭黑線地看着那所謂的“巨人腳”,有些想笑。
那腳印一看就知道是拿模型印上去的,也就是人為的。
這是怎麼回事?
難道有人不想讓他們上山?
還有,四寶是不是知道點什麼?
那頭四寶并未跟來,收拾着東西,揚聲喊道:“早兒,七寶,咱該幹活了。
”
“來了!
”
時間不早了,禾早也顧不得這其中内幕,拉了七寶的手往回走。
拿了自己的筐子,便發覺重量不對。
她低頭一看,才知道四寶給自己分了一大半的豬草。
她頓時讷讷:“四哥,你……”
四寶卻笑着擺手:“快挖吧,挖完咱回去!
要是太晚了,山上的蚊蛹能咬死人。
”
蚊蛹,并不是蚊子初生時的蛹狀稱呼,而是蚊子的統稱。
五賢鎮的人,習慣稱蚊子是蚊蛹。
禾早也不矯情,隻掘唇笑笑,便埋頭找野菜。
山上野菜多種多樣,現在又是夏天,幾乎常見的都可以作為豬草吃,而且不光是豬吃,人也吃。
她到底不熟練,挖的還沒有七寶多,所以四寶才會把自己的分給她,這回禾早想可不能再窩囊了,她骨子裡好歹也是個成年人,讓一個十一二歲的小男孩幫忙簡直太丢臉了有木有。
她隻顧埋頭挖着,忽然就覺得四周環境不太對勁,好似有什麼危險的東西在靠近一樣,她的警覺心一向很強,頓時警鈴大作,猛地就擡起頭,頓時張大了眼睛,愣在那裡。
她早就與四寶、七寶分開,來到一片濃密的樹蔭下,而粗壯的樹幹上,此時正趴着一個……少年?
漆黑的眼睛,泥乎乎的臉,一身黑色皮毛,頭上也戴了一頂皮毛。
他的臉早就被汗水打濕,黑一道白一道的,髒兮兮的,正一眨不眨地盯着她,不知道看了多久。
他給禾早最深的印象就是那雙漆黑如同星辰的眼睛,黑白分明,卻又隐含着敵意。
禾早嘴角抽抽,大熱天的還捂這麼嚴實是真不怕中暑還是怎麼!
她以為對方也是下面村戶裡的孩子,便露出一個笑,自以為和善地說道:“你來打兔子啊?
可得小心點,那邊有水庫,水潭子深着呢,别掉進去了……還有你不用……”
穿那麼厚!
禾早感覺到對方的眼神越發敵意了,便把最後那幾個字給咽回了肚子裡。
這莫非是不想讓她看到的意思?
她眨巴下眼睛,彎腰背起滿滿的筐子朝少年揮揮手:“那我不妨礙你了,我去那邊挖,你放心,我不會跟别人說的!
”
她想,少年穿戴這麼嚴密,想必是不想讓人發現吧,反正她也不想多管閑事。
她不再看那少年,轉身就走。
身後卻傳來“噗通”一聲鈍響,她瞪大眼睛忙扭頭去看,剛還如隻猴子一樣趴在樹幹上的少年躺在地上,一動不動。
哎呦,我的乖乖!
不會這麼倒黴吧,這熊孩子是力氣不足給摔下來了?
那還爬那麼高,可别給摔出個好歹來。
她放下大筐子,快步來到少年跟前,少年頭上的皮帽子已經掉下來了,但好在頭上沒任何傷口。
禾早這才松口氣,又去拍打少年的臉:“你醒醒……
少年的臉頰如同炙火一樣滾燙,額頭與四肢卻發涼。
禾早一語成箴。
這熊孩子還真是中暑了!
但幸好還有呼吸,她記得以前看過急救知識,如果中暑昏迷後首先就要保證患者呼吸順暢。
她不由暗歎,早就說了不讓你穿這麼厚了!
大暑天的裹一身毛皮不是自尋死路!
她忽然頓了頓,又仔細打量少年的長相,暗暗狐疑,剛才四寶、七寶說的“巨人怪物”該不會是他搞的鬼吧?
不得不說,禾早再次真相了。
這少年大約也就十三四歲的模樣,個子挺高,絕對不是禾早這具小身闆能拖動的。
她先是費了九牛二虎之力把少年身上的毛皮子給扒了下來,隻剩下身上的單衣,再揚聲喊四寶、七寶。
其實三人之間隔的距離并不太遠,隻是她這裡是在茂林處,從外面就看得不太真切。
四寶是哥哥,聽她聲音不對,吓得扔了手中的東西就跑進來,臉色還有些發白:“早兒,咋了咋了!
”
七寶也跑了進來,他倒是一直跟在四寶後面。
待看到躺在地上的少年時,四寶臉上就露出奇怪的神情。
七寶倒是十分驚訝:“二姐,這是誰啊?
他咋了?
”
禾早便簡單解釋道:“中暑了,七寶,過來看看,認識不,是不是咱村的?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