拿回去吃,肯定沒她的份。
四寶便搖搖頭,起身去了那邊幾顆棗樹處。
七寶就絮絮叨叨:“二姐,你忘了,咱們出來挖野菜的時候總是要偷偷尋摸東西吃的,大姐在這兒藏了一個破瓦罐。
”說着他便像是一隻老母雞一樣嘎嘎笑起來:“有一次林子哥逮到了一隻兔子,咱幾個把它給煮了吃呢,至今我還記得那味兒,真香死了!
”
他好似想到了那次難得的美味一樣,意猶未盡地舔了舔嘴巴。
禾早便皺眉:“大姐藏的瓦罐?
”
她因為禾春兒遭殃,所以對對方沒有太大的好感。
七寶便瞅了她一眼,小聲:“我忘了,二姐病好後很多事都忘了。
”他就又道:“大姐是好人,和大哥不一樣。
”
禾早還未說話,那邊四寶從旮匝縫裡果真摸出來一個破破爛爛的瓦罐,招呼着:“早兒,七寶兒,咱去洗山藥!
”
七寶便歡呼一聲,拉了禾早就往前跑。
山路不大好早,石子兒很多,但俗話說“這世上本沒有了,走的人多了,便也成了路”,這裡想必靠近河岸,即使是在山裡,來往人很多,就走出了一條彎彎曲曲的小路。
拐過彎,禾早便聽到那頭傳來嘩嘩的水聲,并且水汽很濃,涼快不少。
聽水聲,定然是個大水庫。
果然,到了跟前,隻覺一片闊朗,樹蔭茂盛,那水庫約莫有十來畝大小,水勢先是從山那頭蜿蜒過來,積成一個小水庫,再到了半中間,山勢陡峭,便陡然落下,又積成一個稍微大點的水庫,再緩緩流着,然後又彙集成水渠,朝山下流去。
剛才禾早看到的村口河岸,便是這裡的水源。
而這片水庫四周,堆砌着層層疊疊的紅岩石,映襯着周圍的碧草清水,煞是美麗。
而禾早卻更加确定——這裡就是她前世的家鄉。
她的家鄉是全國有名的風景區,尤以天生紅岩石地質聞名,被稱為國家一級地質公園,名傳海外。
她家就在水庫的正對面,但是現在卻非如此,山上遠未開發,崎岖難行,除了山腳下的盧家村,周圍便甚少有人煙。
“早兒,來洗山藥,我試試看能不能抓條魚!
”
早兒大病一場,卻連口腥湯都沒喝,抓條魚配着山藥熬成湯,肯定最有營養。
七寶屁颠屁颠地跑過來:“四哥啊,你真給勁兒,我跟你編草簍,大姐上次教會我了呢。
”
禾早平複了下略微激動的心情,含笑走過去:“編草簍做什麼?
莫不成是抓魚?
”
她着重看了眼水庫岸邊,野草茂盛,有些裸露的泥土卻被打濕了,可見漲水時會滿潮。
她擔心地囑咐道。
“岸邊滑,不應摔下去了。
”
不應,也是俗語,不要的意思。
四寶咧嘴笑笑:“放心,早兒,這裡我們常來,哪裡水深哪裡水淺早就摸透了,而且我會凫水咧!
”
“是哩,四哥是整個村子裡凫水最好的。
”
七寶一臉崇拜地說道。
禾早卻很擔心,這些水潭子面上看着靜,實則内裡時有漩渦,而且淤泥多,水草多,不定就給纏進去了。
前世聽說的意外還少嗎?
四寶見她實在擔心,就安慰道:“我不下水,編好草簍往那下邊的水渠一放,肯定有魚!
隻是魚簍得編得結實一點。
”
從上邊小水庫下來的堪稱小瀑布,想抓到魚那是妄想,但下遊彙集成水渠的地方水勢緩慢,倒是很有可能。
正是盛夏,這古代的水也清澈,禾早早就看見好幾條魚歡快地遊來遊去了。
她摸摸肚子,似乎餓得更厲害了。
知道四寶不下水,禾早便也随他去,左右望望,待看到那邊樹蔭處,眼睛就亮了亮,三兩步跑過去,頓時樂壞了。
那躲在樹幹上,一個個頂着小黑傘的不是香菇是什麼。
在他們這裡,香菇稱為北菇。
大概這裡陰涼,水汽又多,适合北菇生長,所以長得挺多的,但因為不是收獲的季節,小傘小小巧巧,比正常大小小了一半呢。
而在她淺顯的記憶力,盧家村雖地處北方,卻因為這條橫跨幾座山的水流,水資源豐富,山出産豐富,日子過得還算富足。
她先掐了一個小傘,聞了聞,滿鼻子的鮮味,就笑眯眯地拿了片大葉子,采了兩棵樹幹上的二十多片北菇,便樂滋滋地拿去水庫那裡洗了。
用北菇熬成的湯,是最最鮮美了。
四寶與七寶已經用藤草快速編好了一個小草簍,密密的,藤蔓間隙卻也能容水通過,看着倒是挺結實,又在草簍上方串了兩根揉搓到一起的藤繩,便走到水渠處,放進去,小心翼翼地等待着。
禾早将山藥、北菇與瓦罐都洗幹淨,又鑽到樹林裡去撿柴。
這邊水汽大,柴都是濕的。
山上柴也好撿,都是現成的,禾早撿了一會兒雙手就抱不住了,她轉身往回走,卻意外地發現了腳邊半開未開的小黃花。
細細辨認了一下,便确認是金銀花!
她想了想,掐了花骨朵便向水庫走去。
四寶與七寶正抓着活蹦亂跳的魚尾,臉上都被魚身上的水濺了一臉,有些狼狽。
總共逮了兩條魚,不大,不過巴掌大小,但禾早已經是驚喜萬分了:“還真逮着了,了不起。
”
四寶便有些沮喪:“還有一條大的,隻這草簍不結實,散開了。
”
他舉起漏了底的草簍。
禾早便忍不住笑,用草編得簍子,軟踏踏的,那魚一用力當然會散,不過還留了兩條小的,已經很運氣了。
“小叔最會抓魚了。
”
七寶眼睛亮晶晶地說着。
禾早敲了下他小腦袋,笑:“改天請小叔給我們抓,現在咱們先吃咱們抓的。
”
七寶就興高采烈地點點頭:“嗯,吃咱們抓的。
”
四寶便去把小魚開膛破肚,洗幹淨。
鄉下孩子都是做慣這種活計的,比禾早要強。
七寶則負責生火。
禾早則壘了幾塊石頭,做成一個簡易的竈,又加了溪水,慢慢熬起魚湯來。
等熬到水開,便把北菇撕碎扔進去,最後才又放進去掰成小指長短的山藥,也不去皮,隻把長長的須根拔掉,山藥外皮上的那些紅斑是最有營養的,也是鐵棍山藥的特色之處,當然不能浪費。
直到用小火熬得湯水起了白沫禾早才熄火,又把洗幹淨的馬齒苋放進去,頓時魚香四溢中還夾雜着淡淡的香菇鮮味。
禾早又洗幹淨了細棍子當筷子用。
隻有一個瓦罐,等晾得稍微涼一點後,禾早便含笑讓七寶吃,對方早就是止不住的咽口水了。
他又是個愛吃海鮮的。
不過他看了看魚湯,又看看禾早,看看四哥,最終堅定地搖頭:“給二姐吃,二姐病剛好……”
到底是孩子,話雖如此說,眼睛卻舍不得離開熱騰騰的奶白色魚湯一眼。
四寶也點頭:“早兒先吃,然後七寶。
”頓了頓,又安慰七寶似的:“七寶,湯多着呢,夠咱三個吃了。
”
七寶便重重點點頭,聲音也加重了一點:“二姐快吃,身體才能好得快。
”
雖說禾早比他大兩歲,但長期營養不良,兩人差不多一樣高。
平時禾早也最照顧他,所以他對這個二姐感情也很深。
不過是一瓦罐的魚湯,就讓他們幾個讓來讓去,像是在讓稀世珍寶。
禾早眼底濕濕的,心裡酸酸的,不知什麼滋味。
當然,這也說明禾家的家教還是不錯的,都有“孔融讓梨”的風度。
其實,因為地勢的特殊,盧家村雖說不怎麼富有,但也吃喝無憂,村後邊就是連綿不斷的大山,村戶中但凡有些規劃的人家,都有青壯年會挑選日子定期結夥進深山打獵,每每總有收獲,這可是省了買肉的錢,要是運氣好了,還能賣塊皮子賺些零花錢呢。
當然了,這裡山勢雖然衆多,但越往裡走猛獸越多,通常情況下他們也隻是打幾隻兔子野雞解解饞,不會往深處走。
可是,就算如此,禾家餐桌上卻是難見一次肉腥。
禾家勞壯力也不少,可因為家裡有三人讀書,花銷巨大,恨不得一個子掰成兩半花,又豈會奢侈地整隻整隻兔肉的吃,就是打來的魚,也都進了那幾個讀書人的肚子裡,沒有他們小輩的份。
望着眼巴巴看着她的七寶和四寶,禾早掘了下唇,在心裡暗暗發誓,她一定要努力賺錢買地,做一個大地主,讓七寶頓頓都有肉吃。
呃,看看自己瘦的可憐的小身闆,做個大地主貌似好高骛遠了,一口吞不成個大胖子,她還是先解決自己的溫飽問題吧。
要是天天這麼挨餓,她毫不懷疑她會早早挂掉。
“二姐……”見她眼神閃爍不知在發什麼呆,七寶忍不住催促道:“湯……快涼了……”
他小臉紅通通的,大概是饞得受不了了。
禾早忍不住笑,料想再推讓這兄弟兩個也不會接受,便快速嘗了一小口。
呃,沒有鹽,淡淡的,但因為這魚是淡水野生魚,腥味不重,卻肉質鮮美,再加上北菇和山藥混在一起特有的鮮味,倒是十足的美味。