禾夏兒點點頭,雖然有些疲憊,但臉上的神情似乎輕快了一些:“這揪柏磕不是重活,我也能幹哩。
”
禾早瞅了一下禾老四再次背來的一整袋麻袋,這回倒是幹幹淨淨了。
禾老三過了秤,數了錢,遞給禾老四。
等給禾夏兒稱秤的時候,禾早卻扯了下禾老三的動作,悄悄對禾夏兒說道:“夏兒姐,等我進屋給你錢啊,我爹這銅錢不多了,我進屋拿。
”
禾老三不解,卻沒有多問,隻笑着對禾夏兒說:“夏兒,進屋去玩吧啊,讓早兒給你沖點紅糖水。
”
禾夏兒很腼腆,猶豫了下才應下來,跟着禾早進了院子。
禾早一家擠在禾小叔家一個小小的破舊的廂房裡,她跑進去,很快就又出來,手裡是一大把銅錢:“夏兒姐,給你。
”
總共是二百七十八文,其中有連翹的一百三十多文。
“夏兒姐,你别給她們說你賺了這老多,反正外面誰也不知道你到底揪了多少斤柏磕!
”
禾早壓低聲音說道。
禾夏兒這才明白禾早的用意,整個人有點懵:“早兒……這……”
禾早知道她是個老實人,耐心地解釋:“夏兒姐,你瞧瞧你一早上就比連翹姐兩天揪的都多,拿回去還不是給大娘娘,你還不如自己攢起來哩,放着急用。
每天一點一點地攢,時間長了也是筆不小數目哩。
”
禾夏兒呆呆的,但看向禾早的神情中,似是有點點的感動:“不用……早兒,不用哩,都一家人……”
她聲音低下去。
禾早便從她手中搶過那筆銅錢,數了三十枚:“你回家也沒處放,我讓大姐給你放着,等以後再給你咧。
夏兒姐,你信我和大姐吧?
”
禾夏兒忽然就吸了吸鼻子,眼中含着淚光:“傻丫頭,咱是一家人,我不信你們信誰!
”
禾早望着她愁苦與老相的面相,心裡也酸酸的,很難受,她努力擠出一個甜甜的微笑來:“那就說定了,以後夏兒姐你每次送來的柏磕,我們都扣下十斤的價錢。
”
禾夏兒往老宅的方向看了看,鄭重點了點頭。
禾早這才放下心來,這之前,她生恐禾夏兒在馬氏的鐵血政策下會不敢偷存私房錢,但現在看來,禾夏兒還有救!
自從自家日子好過一點後,她就想要幫幫禾夏兒,而自立自強,顯然是最好的路子。
“那早兒,我得趕緊回去了,家裡肯定等着我做飯哩……”
禾早剛剛的放松就不知道跑哪個角落裡了,幽幽歎口氣,語氣有些憂傷:“老宅那麼多人,就沒一個人做點飯?
”
老宅那麼多活計,似乎全壓在禾夏兒身上了。
後者卻不覺得苦,掘唇笑笑:“今個兒都上山了,都累着哩,我還不累……”她頓了頓,湊近禾早欲言又止:“早兒啊,我來時聽我娘和奶商量,以後她們揪的柏磕要讓我、連翹和大央哥拿着,她們說你家的抽成太高了,四叔沒同意,但以後說不準……不中早兒,你們也給我們抽成吧……”
她臉紅紅的,十分不好意思。
禾早卻毫不在意,這樣的結果她早就猜到了。
但她最開始的目的就不是為了抽那幾枚銅錢,而是讓老宅看到三房的态度,在禾老爺子的約束下,禾老太太與馬氏幾個果然沒有露面,光這點就很好!
“沒事兒,隻要不是她們親自送來就中。
”禾早眯着眼睛笑:“都一家子,也不用鬧得太難看。
”
禾夏兒懂禾早的意思,知道三房是恨極了那日禾老太太與馬氏動手,猶豫半天低低說了句:“對不起啊,早兒……”
禾早拍拍她的手:“又不是你打人,你道什麼歉!
”
禾夏兒臉上的神情看着還是很難受。
早兒安慰了半天,她才紅着眼睛告辭。
陳氏剛好從外面進來,看着她的背影出了會兒神,歎口氣:“這也是個苦命的。
”
***
半下午,将柏磕裝好車後,禾早他們就出發了,這次走的比上次早,黃老漢嫌柏磕太重,會累壞自家的寶貝妞,沒辦法,禾老三隻好許了雙倍價錢,他才同意。
禾早望着比前天還多了五百斤的柏磕皺眉。
一輛牛車根本就不夠啊。
進入縣城主街道的時候,好像是有權貴人家出行,街道的行人小販們都避到了一旁,禾早他們自然也是如此,她從牛車上跳下,手背遮擋住炎熱的陽光,眯着眼睛東張西望。
從對面那個方向緩緩走過一群人,為首之人一馬當先坐在高大的白馬身上,月華色長袍,發上并未束冠,隻用一枚玉簪輕輕挽着,膚色白皙,鼻梁高挺,眉目如畫。
這是一個全身上下都散發着貴族氣息的少年。
禾早卻睜大眼睛,愕然看着這少年。
同樣十五六的年紀,不,面前這個要大一些,估計有十七歲,可是那面容,那眉眼,分明與阿澈有四五分相似——就好像是同胞兄弟!
四寶顯然也看出來了,輕扯禾早的袖子:“早兒,那個人……”
禾早忙朝他搖頭,無聲說:“回去再說。
”
四寶也知道這不是個說話的地方,警惕地望望四周,閉了嘴。
那少年的目光輕輕掠過禾早這個方向,就又淡淡地看向前方。
他身後跟着至少有四十多個騎馬的仆從,那些仆人都身挂長劍,昂頭挺胸,舉目威嚴,根本不像是仆從。
然後是四輛半黑不舊的馬車,從車窗看去,裡面人影綽綽——那就是女眷了。
一輛明顯更大更寬闊的馬車走到禾早邊上時,突然從窗裡面傳來幾下敲擊聲,然後是一個年輕悅耳的聲音:“少爺……”
在前頭的少年馬上勒馬返回,與這輛馬車并行,态度很恭敬,低聲問:“怎麼了?
”
“夫人想先去菩薩廟。
”
一個臉如碧玉的美麗丫鬟從窗口探出頭,禾早這邊迎着光,恰好能看到一位貴婦人端坐在馬車裡面,那面容,與阿澈,與面前這個少年也有幾分相似。
“好。
”少年微微颔首,就勒馬往前去,對身邊的仆從吩咐了句什麼。
這一群人,雖然沒有在馬車上挂任何标志,但那肅穆的氛圍,昂頭挺胸的氣勢,都無一不表明他們出在大族之家。
禾早則在腦海中回想着谷陽城,到底有哪家大族之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