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12章我有點害怕

　　簡頔話音剛落，就看到他垂著的眼睫輕輕顫了顫，目光中有著驚愕，轉眸看著她。

　　顧淵捷輪廓雖是鋒利，卻有著溫潤柔和的眉眼，被這樣一雙眼看著，簡頔頓時就有些不忍心，輕嘆道，「你要還有事要忙……」

　　「沒有。」顧淵捷低聲說，他搖了搖頭。

　　握著方向盤的手指鬆了些，「我不忙的。」

　　簡頔嘴角勾了勾，摟緊懷裡的羽絨服，「那來吧，我今年炒的茶剩得不多了，給你嘗嘗。雖然陳了些但味道還行。」

　　簡頔聲線柔和，大抵因為職業是老師的緣故，經常要講課，費嗓子得很，所以聲線裡有一些小小的啞，而且平日裡說話的時候，就會不由自主地將聲線放得輕緩柔和，以一種不那麼費嗓子的音量。

　　顧淵捷抿了抿唇，並未做聲，但倒是沒再繼續僵在駕駛座，他默默解開安全帶下車，走到簡頔那邊給她拉開車門，朝她伸出手去。

　　「地滑。」他說。

　　簡頔笑了笑，握住他的手，「小顧律師真紳士啊。」

　　簡璃哪裡會知道在她婚禮的當天晚上，自己的妹妹被從秦市而來的獵鷹隊長葉少狗同學吃了個乾淨也就算了。

　　自己的姐姐竟然被那個長得很好，腦子很好，樣樣都好，但就是因為情史豐富了些而被哥幾個稱為百人斬的顧大狀，給吃了個乾乾淨淨……

　　她並不知道這些，她此刻正在簡珺的病房裡坐著。

　　簡珺陪童童畫了一會兒畫之後，小孩兒懂事，倒也不難哄，開了電視給她放了動畫片之後，她就乖乖地坐在那兒看動畫片了。

　　簡璃這才和簡珺去了裡間，病房是個套間，外間是小客廳，帶吧台的小廚房和洗手間。

　　裡間則是卧室和浴室。感覺上其實很像酒店套房的格局，但與酒店套房不同的是……如果是酒店的套房，卧室裡絕不會有這麼多的醫療監護儀器。

　　明明是裝潢和布置都不難看出有溫馨細節的房間，就因為這些機器，就莫名透出了冷冰冰的氣息來，無時無刻不提醒著，這是病房，甚至，是重症病房。

　　簡珺也知道這個，所以一般情況下，親友來探望，他總會和他們一起在外頭小客廳坐著。

　　因為外頭小客廳沒這些冷冰冰的機器，坐在那裡聊天，會讓他們不那麼難過，雖然不說能夠全忘了，但起碼不會時時刻刻想著他簡珺是個將死之人。

　　「四哥你要麼床上躺著吧。」簡璃見他已經在客廳坐了有一會兒了，怕他累著。

　　簡珺低笑，聲音和目光都是溫柔，「幹嘛？皮猴小五要哄四哥睡覺了？」

　　簡璃不好意思地撓了撓頭，「我怕你累著了。」

　　「一天躺到黑的，能有多累。沒事的。」簡珺摸了摸簡璃的頭。

　　兄妹倆就在落地窗前的兩張軟椅坐下了，病房在一樓，落地窗外是住院樓前的庭院。

　　這兩張軟椅是簡珺特意叫人給張羅的，以前晚上他能在這兒和尼克坐一會兒，他會讀書給簡珺聽。

　　老頭兒有一把磁性動聽的嗓子，又經歷了這麼久的歲月，用英文讀書的時候有著非常講究的口音，透著一股子優雅高貴。

　　他會將簡珺小心翼翼的，輕輕摟在懷裡，手臂從後頭圈住他的肩，在他耳邊為他讀詩。

　　「Do-not-go-gentle-into-that-good-night，

　　Old-age-should-burn-and-rave-at-close-of-day.

　　Rage，rage-against-the-dying-of-the-light……」

　　簡璃在軟椅上坐下，看到的就是旁邊小幾上放著一疊詩，最上面那張正好就是這首：不要溫和地走進那個良夜。

　　拿起來這張，下面那張就是一首：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我本可以忍受黑暗，

　　如果我不曾見過太陽。

　　然而陽光已使我的荒涼，

　　成為更新的荒涼。」

　　這首詩的下面，還有某個情深不移的老男人用漂亮的花體英文寫下的一句：你就是我久違的太陽，我已經無法再忍受黑暗了，沒有你的時間都是永夜。

　　簡璃嘖嘖了兩聲，將這份『狗糧』靜靜放下了。

　　簡珺在一旁笑，很珍惜地將那一疊詩放整齊，目光繾綣地朝著床下那個深色的箱子看了一眼。

　　他深愛的人就躺在裡頭沉睡著。

　　「天色這麼暗了，他還不醒。」簡璃注意到四哥的目光，就皺眉說了句，旋即就透出些擔憂來，「尼克最近的狀態……」

　　「不太好。」簡珺深吸了一口氣，長長呼出來的時候帶著顫抖，臉上的笑容也消失殆盡了，裝都裝不出來。

　　這個男人，面對自己的病痛，都能咬牙承受，甚至面對親人的關切擔憂時，還能露出溫柔笑容來寬慰的。

　　溫柔又強大。

　　但此刻，這個溫柔又強大的男人，在說到愛人狀態不好的時候，所有的堅強頃刻間分崩離析。呼吸的顫抖沒能壓住，像是下一秒就要哭了。

　　「以前天不黑都醒了，甚至白天不睡也是能扛得住的，雖然不能出來，但就躺在黑暗裡陪我說話，就怕我無聊。」

　　簡珺說著抿了抿唇，沒什麼血色的唇抿成闆直的線，輕輕顫抖著。頓了頓才繼續說道，「後來……後來就天黑了才醒，而最近……午夜都醒不過來了，要等後半夜了，才稍稍醒很短的時間。」

　　簡珺的眼睛通紅，一瞬不瞬地看著簡璃，「小五，我有點害怕。」

　　簡璃握住四哥的手，聽到四哥聲音裡藏不住的發抖，「我怕他會不會哪天就醒不過來了……我又不想辜負他，可是我太心疼了。」

　　簡璃知道四哥所指的是什麼。她也知道，尼克一直在給四哥哺血，為了能讓在那一天真正到來的時候，四哥被轉化的成功率大一些。

　　而想要提高這個成功率，說直白一點，就是用尼克的血澆灌出來的成功率。

　　這種虧耗的量是非常可怕的，血族本來就是死過一次的人，血液就是他們力量的本源。

　　他一天不落的用自己的鮮血澆灌簡珺，他的虛弱是一種必然，說實話，他還能這樣每天堅持著醒來，那都是強大的意志力在撐著他，撐著他每天醒來的時間裡，完成進食和放血的過程，再看著簡珺把那些血都喝下去。

　　他就會再次陷入沉睡。

　　儘管尼克一聲都不吭，儘管簡璃也不曾告訴過簡珺，但簡珺很清楚，尼克有多痛苦。