晚上，外面突然下起了暴雨。

　　行色匆匆的人，一個接著一個從面前閃過。

　　厲爵鴻就挺直脊背，靜靜地看著他們，眨眼間面前又是一個全新的人；他淡漠地像神明俯視人間，塵世間的喧囂不能激起他的興趣。

　　突然，便利的風鈴響了。

　　沾染了一身水汽的殷晉推門進來，隨便甩了兩下頭上的水珠，像小狗一樣，青春勾人；找到厲爵鴻所在的位置，徑直走過去。

　　“厲總，好興緻，我沒遲到吧。
”

　　厲爵鴻定定地看著他。

　　不到二十歲面龐，即帶著成年人的深沉，又帶著少年的稚氣。

　　望向他的時候，卻是堅定且自信，帶著笑容。

　　這樣的表情，他在一個人身上也見過。

　　高中時候的閔綺麗。

　　雖然，在此之前，他已經聽說過她們的“大名”；但，那時的相遇純屬偶然。

　　高中時候的閔綺麗也是這樣，執拗地跟著閔萬行抗爭。

　　直面這樣的競爭者，生意場上積累起的自信突然潰散了。

　　他們很像，年齡相仿，充滿青春的朝氣，沒有傷害過她，在她心中的形象一定是最美好的。

　　自己除了這些年的閱歷，少年的特性早就一清二楚。

　　這樣的自己，真的有競爭力嗎？

　　是他太過自信了。

　　太衝動了，不應該見面的。

　　“你也不賴。
我還以為你會是個落湯雞呢。
”

　　殷晉無所謂的攤手，“我現在就是啊，但是，誰讓我年輕啊。
”

　　看著厲爵鴻一絲不苟的衣服，殷晉痞笑。

　　“倒是厲總你，年紀這麽大了，一定要注意保養啊；雖然現在是夏天，但也是會感冒發燒的。
”

　　“多謝關心，我的司機就在外面；一會兒，他會來接我，如果你需要一把傘，我可以送給你。
”

　　“這裡是便利店，什麽都能買到，還是不勞您費心。
司機並不是萬能的，有些事情還是要靠自己，真聽真看真感受；別人傳達給你的，永遠都是別人的東西，自己是得不到的。
”

　　“有些事情，別人能幫你完成，為什麽一定要親自做；時間可是很寶貴的，要用來做更有意義的。
”

　　“所以，厲總把自己寶貴的時間都用在厲氏身上了，怪不得厲氏能有今天的地位。
”

　　厲爵鴻俊美的容顏冷下來，玻璃將他的臉折射得很醜。

　　厲爵鴻在嫉妒。

　　嫉妒他年輕，嫉妒他充滿朝氣，嫉妒他沒有傷害過閔綺麗，嫉妒他有自己的時間做喜歡做的事情。

　　他喜歡做的事情，早在他繼承厲氏的時候就忘記了。

　　家裡隻有他，這是他必須要承擔的責任。

　　為了這份責任，他放棄了很多。

　　就連和閔綺麗的婚姻也是如此。

　　厲爵鴻勾起唇角，讓自己看起來不是那麽醜陋。

　　“你也不賴。
你也可以趕上你哥哥，成為優秀的小殷總。
”

　　“家裡有我哥哥就夠了。
”

　　殷晉的手機響了。

　　“抱歉，厲總，請稍等。
”

　　他走了。

　　厲爵鴻松下口氣，挺直脊背慢慢彎下來。

　　如果，他有一個兄弟姐妹，他們的結局或許不會是現在這樣。

　　責任是究其一生無法擺脫的東西。

　　上次，像殷晉一樣肆意是什麽時候？

　　他沒有答案。

　　但，下一次就是現在。

　　因為激動，開始的時候，他幾乎同手同腳；慢慢適應了之後，他的呼吸開始規律，動作開始協調，僵硬緊張的表情逐漸自然。

　　這是鮮活的感覺，這是逃離責任的感覺。

　　雖然，衣服被雨水打濕，黏黏乎乎地粘在身上。

　　但，這是肆意。

　　跑了很久，肆意暢快。

　　手機因為進水，已經死機了。

　　厲爵鴻絲毫不緊張。

　　走回便利店的停車場，忽略司機詫異的目光，自然地坐進去，開口，“回去吧，通知高岑給我準備一台新的手機。
”

　　渾身上下濕噠噠的，穿著濕噠噠的衣服；把外面的水汽和泥土都帶進來了，平時有些潔癖的厲爵鴻，竟絲毫不在意。

　　在司機詫異的目光中，厲爵鴻盡量讓自己看不出情緒波動。

　　臉上平靜無波，心裡卻是驚濤駭浪。

　　就像是，年少時要到心上人的QQ，馬不停蹄地回家去加，發現立刻通過了，並且給你發了消息。

　　泡完熱水澡，給新手機插上電話開。

　　殷晉的短信進來。

　　【厲總，您走了嗎？
】

　　【看來您走了。
】

　　【剛剛綺麗也在，你走了真的是太可惜了。
】

　　【厲總，有機會咱們下次再見，這次聊天非常愉快。
】

　　他走後，閔綺麗就來了？

　　據他所知，綜藝拍攝地點不在這附近，這小子是存心氣他的吧？

　　將消息記錄刪除，猶豫了下還是沒拉黑。

　　隨時觀察情敵的一舉一動，以防他佔領更高的高地。

　　——

　　殷晉回來後，就發現原本坐得正直的男人不見了。

　　發完詢問的消息，在等待恢復的過程中，他開始刷有關經濟的題目。

　　剛參透一個困惑已久的知識點，恰巧此時，閔綺麗來請教他這個題目。

　　此時他是感謝厲爵鴻的，感謝他不在，感謝自己學會了。

　　殷晉唇角一勾，開心地向閔綺麗大展身手。

　　講到一半，餘光瞥向窗戶，看到了厲爵鴻，不確定的揉了揉眼睛。

　　這麽狼狽，混身上都是雨，還沒有打傘，他是掉河裡了？

　　殷晉忍住想笑的衝動，繼續如無其事地講完。

　　“我可以問你一個問題嗎？
”

　　閔綺麗一愣，“什麽問題？
”

　　“明天我要考試了，可能沒有時間，咱們可以線上授課，你有什麽不懂的，隨時問我；拉長學習的時間，提高學習的效率。
”

　　“可以啊，隻要不耽誤你的學習就行。
”

　　聊天結束，殷晉回頭。

　　厲爵鴻已經走了。

　　他想問的不是這個問題。

　　剛才，他想用僅自己的可知，但欺騙自己的卑劣方法——厲爵鴻在場，他也知道，尋求答案。

　　他想說，厲爵鴻在你心裡是什麽位置，我可以喜歡你嗎？

　　害怕聽到最壞的答案。

　　慶幸自己沒有問。

　　厲爵鴻約他見面，就是為了閔綺麗；即使他聽不到，殷晉也不允許這些話從閔綺麗口中說出來。

　　說出來，就好像給這件事定性了。

　　他沒有機會了。

　　還沒開始的努力就夭折了。

　　暗戀是敏感又自卑的行為，突然有點小確幸，遇到的是現在的閔綺麗。

　　競爭力大打折扣的是厲爵鴻。

　　不是他太幼稚、沒成就，被迫退出。

　　所以，他給厲爵鴻發了這樣的內容。

　　錯過閔綺麗，是他的損失，不是閔綺麗的損失。