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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一卷 第1102章 你說真心是穿腸的毒

第一鳳女 十二妖 4770 2025-08-02 01:11

  岑鸢聞言停下腳步,不答,隻低頭看向時安夏。

  燈火闌珊處,娘子容顔尤盛。

  河風忽起,撩動她額前幾縷碎發。星光揉碎在她眉眼間,漾開一池潋滟。

  她溫溫一笑,恰似春山融雪。

  那句“衆裡嫣然通一顧,人間顔色如塵土”,倏然再次撞上心頭。原來不是詩谶,是他血脈裡蘇醒的真相。

  自此,他眼底的河山萬裡,皆褪作她唇畔一笑的襯底。

  耳邊叫賣聲傳來,岑鸢攏着時安夏停在小攤前,竹架上懸滿彩繪面具。

  他指尖掠過輕巧的紙胎面具,選了一對漆色溫潤的老翁老妪。

  桑皮紙裱糊的胎骨薄如蝶翼,頰邊梨渦以朱砂點染,皺紋用黛青暈開,笑意盈盈似要活過來。

  岑鸢替時安夏系上老妪面具的綢帶,紙邊輕貼肌膚,溫涼不硌。

  燈火透過面具孔隙,在她睫上投下細碎金影。

  時安夏也素手拈起老翁面具,踮腳為岑鸢戴上時,裙裾旋開半朵青蓮。

  她指尖無意拂過他耳廓,認真系繩結。

  面具下他的呼吸拂過她手背,癢得那老妪的梨渦又深三分。

  紙胎透光,隐約見他眸底星子晃動,老翁笑得甜暖。

  岑鸢多給了幾枚銅錢。

  賣面具的孩子攥緊銅錢,眼睛亮晶晶,瞥見貴人臉上的老翁老妪面具,眼珠骨碌一轉,咧嘴露出豁牙,“多謝貴人!貴人選了白首緣面具,定能攜手走到九十九。”

  得了“白首緣”祝福,岑鸢清朗的笑聲随河風散開,一高興,又拿出幾塊碎銀,把架上的面具全買下。

  賣童怔住,未及回神,但見貴人指尖微擡。

  數道黑影如夜鴉掠地,瞬息間自暗處現身,各取一副面具覆面,又悄無聲息沒入燈火闌珊處。

  北茴領着幾個侍女上前,笑盈盈各自挑了喜歡的樣式戴上。

  指尖撫過紙胎,恍惚又見多年前元宵夜,她們也是這般擠在攤前,為争一副喜歡的面具笑鬧不休。

  孩子駭得撲通跪地,額頭抵着青石闆連磕三個響頭。再擡頭時,那對神仙般的貴人已立在糖炒栗子攤前。

  油亮栗子在鐵砂中翻滾,甜香混着焦糖氣息漫開。岑鸢拈起一顆燙手的,指尖靈巧剝開棕殼,露出渾圓金黃的栗仁,順手送至時安夏唇邊。

  時安夏半掀面具,就着他手咬下,暖甜在舌尖化開,眉眼彎如新月,連連點頭。

  岑鸢眼底笑意更深,遞了塊碎銀給攤主,“老丈,這鍋我包圓了。”

  那銀子約摸二兩重,老翁手一掂,驚得胡子直顫,“貴人!這都夠買小老兒十鍋栗子了!”

  岑鸢隻笑,“多餘的賞你溫酒吃。”

  北茴熟練帶人上前,用油紙分包裹好。

  老規矩,有幾包是給她們幾個分吃的。另一些,是要帶回宮去給幾個小主子解饞。

  這些年,無人不愛吃糖炒栗子。

  一行人過了淮杏跨河橋,幾輛青篷馬車靜候在柳蔭下。岑鸢攜時安夏登上居中一輛烏木馬車。

  車廂未飾紋彩,青布車帷半舊,混在一行車馬裡毫不起眼。

  唯有掀簾入内刹那,松香混着冰片清氣拂面而來。廂壁暗格貯着冰鑒,角落錯金小幾上琉璃盞熒熒生光,錦褥下更襯着奢華絨毯,踏足如陷雲絮。

  待車輪碾過青石闆,市聲漸遠,唯聞銮鈴輕響,似将橋畔燈火人語,都鎖進這一方溫軟天地。

  岑鸢長長歎了一口氣,聲音透過老翁面具傳來,悶悶的,卻似古寺鐘杵撞進時安夏的心口,“夏兒……我也是曆經多少世的生離死别,才與你走到如今的啊。”

  時安夏眉心一跳。

  多少世!

  岑鸢不敢透過面具孔隙看她的眼,垂眸時聲音澀如鏽刀刮骨,“我并非生來便懂如何珍惜你。你我之間,原是累世屍山血海裡趟出的路。”

  他不是天生的戀愛腦。

  他也曾負過她。

  他們是累生累世的抵死糾纏啊。

  岑鸢閉目,最遙遠的那世記憶刺破黑暗。

  他是十三歲披甲征戰的攝政王之子,劍鋒淬血隻為踏碎萬骨,攀上龍庭九重階。

  她是鎖在金絲籠裡的玉瓷人兒,連宮牆漏進的幾聲雀啼,都當作九天仙谕虔誠記錄在杏黃箋上。

  他刻意接近她,披着溫潤皮囊,贈她透玉鈴,說“此音可通神明”。

  他教她辨星圖,卻将紫微帝星烙在她掌心。

  她怎知,鈴铛中空處藏着他聯絡死士的銀哨?那所謂“天命所歸”的掌紋,不過是他借童謠煽動民心的火引。

  直至攝政王鐵騎踏破宮門那夜,她攥着染血的星圖踉跄奔來,卻見他立在屍山巅,親手斬下她父皇頭顱。

  血濺三尺,恰染紅她掌心那顆“紫微星”。

  “為什麼……”她喉間嗬嗬作響,如被割喉的幼鹿。

  他劍尖挑起她下颌,眼中僞裝的暖意碎成冰渣,“公主,亂世裡的真心是穿腸毒。”

  她淚如雨下,忽如折翼赤鸢撞向劍鋒!利刃穿透鎖骨時,血花濺上他戰甲蟠龍紋,滾燙如熔化的星子。

  “好!很好!”她喉間翻湧着血沫,笑聲混着淚嗚咽,“這穿腸毒……我咽了……”

  染血的指尖死死攥住劍刃,任掌骨割裂,将殘軀又送進三寸!

  劇痛撕裂瞳孔的刹那,她綻出純潔又陰冷的笑,“岑鸢……你且記住……”

  記住什麼,她沒有說完。

  隻是從此,那捧劍尖上的心頭血,凝成他千秋帝業上永世不化的霜。

  他夜夜墜入同一場夢魇。

  她提着裙裾追在身後,笑音如蜜糖裹着銀鈴,喚他名字時眼中濺起星子般的碎光。

  待他回首刹那,那笑渦忽凝成冰,手中憑空現出長劍。

  寒鋒刺穿他胸口。

  劇痛炸裂的瞬間,她唇齒間漏出一句,低低問他,“岑鸢,你說真心是穿腸的毒?”

  ……

  這便是他們最初的血色前塵。岑鸢說前一半,時安夏接了後一半。

  他們……其實早撞碎了宿世記憶的桎梏。碎冰棱紮進血脈日夜遊走,稍一碰觸便錐心刺骨。

  這些年,彼此都将唇舌釘死在蜜糖罐沿。甯肯溺斃在糖霜裡喘息,不敢撬開冰封的舊創,放出血河裡咆哮的魂。

  隻因那樣慘烈的心碎,是熔了九重天玄鐵鍛成的倒鈎,鈎尖淬着忘川水洗不淨的鏽毒。

  誰先觸碰,便是親手将對方釘上輪回柱,再剜一次千瘡百孔的心。

  時安夏的聲音從老妪面具裡悠悠傳出,“有一世,我也負了你……”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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