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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00章 困獸桎梏

問九卿 姒錦 5605 2025-06-21 11:14

  

  第200章困獸桎梏

  細雨濡濕了窗紙,如雲霧漫過。

  薛綏握著酒盞高舉,緊緊盯著李肇,眉眼間皆是誠懇。

  「殿下請……」

  青梅釀在紅彤彤的炭火裡,晃出一片光影交織的漣漪。

  「你以為這樣便可以打發孤?」

  李肇俯身逼近,玄色衣擺掃過她的足面,像一條無聲的蛇,纏上她的腳踝,眼底猩紅明滅。

  「薛平安,你比這情絲蠱更毒。」

  炭爐爆出一聲輕響,火星濺在他的袖口,燙出一點焦痕。

  薛綏忽然想起,十年前被困普濟寺的假山下時,那少年擡起的袖口,也沾著這樣的一點灼痕,像一個頑童犯了傻事……

  後來,她縮在那件溫暖的狐裘裡,聞著那上等衣料散發的清冽香息,恍惚間又想,許是菩薩派來的金童,救她於苦難。於是,將那少年的溫度,深深刻入心底。

  薛綏雙肩微綳,斂衽行禮。

  「多謝殿下當年,沒讓我凍死在雪窟裡。活命之恩,薛六不敢忘懷。隻是眼下端王猜忌日深,還請殿下暫避鋒芒……」

  李肇一聲冷笑。

  他已經低下了儲君的頭顱,哪怕認下「姦夫」之名,哪怕被情絲蠱禁錮,哪怕永墮地獄,也在所不惜……

  她卻鐵石心腸。

  說好的並肩同行,走到半途,便要將他推入絕境。

  「朝中權貴盤根錯節,蕭氏黨羽遍布,蕭貴妃權傾後宮,端王李桓更是老謀深算……薛六,將來你有用得著孤的地方……」

  他不惜擡高「利用價值」,隻為換來一絲垂憐。

  為一個無情無義的女子,淪落至此。

  他覺得自己十分可笑……

  薛綏卻打定了主意不再利用曾經的恩人。

  「不必了。請殿下先回吧。我定當想方設法,為殿下解蠱。」

  李肇臉色微變,一顆心仿若裂成兩半。

  一半仍孤高如雲端明月。

  一半卻已然低至塵埃。

  「薛平安!」

  李肇眼底猩紅如灼燒的赤砂,支離破碎,卻在看到她眼中的怔忪時,忽然低笑,眉眼彎成弦月。

  「若念恩情,便踐行約定。你助孤扳倒端王,孤保你沉冤得雪……」

  薛綏指尖陷入掌心,聲音卻克制平淡。

  「太子殿下這是要繼續交易?」

  李肇垂眸睨她,眸色沉沉:「這麼說,也無不可。」

  薛綏問:「拿什麼換?」

  「拿這個——」李肇低笑,笑聲裡帶著破碎的狠戾,將一個金虎符塞入她的手上,他掌心紋路輾過她手背,滾燙。

  「東宮六率聽憑調遣,可夠?」

  薛綏攥著金虎符,隔著單薄衣料仍能感知他的體溫灼人。情絲蠱在血脈中翻湧,她忽然有些喘不過氣。

  李肇瘋了。

  他一定是情絲蠱入腦,徹底瘋了。

  薛綏咬牙推回,「不夠!」

  李肇忽然傾身將人抵在木案上,扯開玄色勁裝領口——

  散開的衣袍下,是一片浸著薄汗的緊實肌理,肩線如刀削斧劈,猙獰的箭傷橫穿左臂,凝著未愈的血痂。

  傷口很深。

  薛綏突然有點不安。

  幾乎下意識的,抵在他心口。

  李肇輕笑,濕熱的呼吸糾纏著青梅酒氣,引著她的手,碾過血管的跳動,覆在那傷疤上。

  「再加上孤如何?」

  他嗓音壓抑著痛楚,又添一句低啞呢喃。

  「孤的命,孤的身子。」

  肌膚相貼的瞬間,薛綏望著李肇眼底燎原的火光,忽然覺得頭皮發麻。

  「太子殿下金尊玉貴,萬金之軀,怎能如此便宜?」

  「隻對薛側妃一人便宜。」他長臂收緊將人提上木案,咬住她鎖骨,聲音含混。

  薛綏身上的料子十分輕薄透軟,觸感柔滑得讓他有些失神,擴散著甜蜜難耐的酸麻,蔓延全身。

  「李肇!」

  「噓——」

  因著身高差,李肇必須屈膝抵住木案,弓著脊背,方能製得住她。薛綏藉機肘擊他的肩膀,卻被他握住手腕轉了個圈。無奈之下,她伸手扣進他的腰窩,撓他癢。

  李肇悶哼一聲反制,帶著她後退,膝彎不小心撞上綉墩……

  兩人頓時摔成一團。

  「太子殿下,這般胡鬧算什麼?」

  「薛側妃,孤是來討債的!」

  怒火挾帶著身份的鐵索,在情絲蠱的催動下,灼得人氣血翻湧。

  李肇不懂得那些取悅女子的手段,隻會用最直白的方式宣示渴求,將滿腔執念揉進骨血,兇猛、狂躁,彷彿飢餓的野獸叼食美味的獵物,恨不得將她吃了……

  他不是死守禮教的腐儒,從不在意世俗眼光……

  在沒有這一道聖旨以前,還可以自欺欺人。

  可一旦記入宗族譜牒,他如何掙脫綱常和名份的桎梏?

  薛綏是欽定的端王妃,是他皇兄的人……

  「孤偏要,逆了這天道。」

  「可殿下如今,是在把我往火坑裡推。」

  「你說孤……是火坑?」

  砰!

  衣袖拂動。

  打翻的青梅釀,混著李肇衣襟間的冷香,在逼仄的空間釀成醉人的毒。

  「當年在普濟寺見你疼得發抖,卻咬緊牙關不聲不響,孤就覺得……」

  「覺得什麼?」薛綏看不清他的臉,隻覺那灼人的氣息好似寒夜燃起的篝火,燙得她脊背陣陣戰慄。

  「你眼中有光。」李肇輕碰她的耳垂,指尖撫過她鬢髮,將人箍得更緊。

  「此刻亦然。」

  薛綏沉默,一動不動。

  他卻沒有再進一步。

  而是安靜地盯著她眨動的睫毛,半跪在地,將她慢慢扶坐起來,目光順著她淩亂的衣衫看向那一片玉白,留著深淺不一的疤痕。

  用了他送去的祛疤膏藥,仍然沒有徹底淡化。

  「疼嗎?」

  他又問。

  然後吻向那淡淡的舊疤,好似馴服烈馬的騎士在安撫受驚的幼獸……

  雨打瓦檐的聲音,清晰起來。

  滴答!

  滴——答——

  似紊亂的心跳,又似一曲破碎的哀弦,幾乎掩不住李肇顫抖的喉結,發出那句混著委屈的低語。

  「平安,你幫幫我……」

  他的額頭抵著她的,聲音裡帶著從未有過的脆弱。

  「孤撐不住了。」

  衣擺蹭過小腿,激起一片戰慄。

  薛綏隻掙紮了一下。

  微不可察的一下。

  她被大手緊箍,瞥一眼那張緩解蠱毒的方子,靜靜地落在地上,被青梅酒浸濕。

  玉帶墜地,發出一聲沉啞的悶響。

  她順從的,在李肇的引領,任由他宣洩心頭的不滿,感受那衣物下急促的心跳,呼吸都彷彿被他掠奪……

  「平安。」

  李肇緊盯著他。

  眼底翻湧著近乎偏執的貪念。

  「莫用這般眼神看孤……」

  他微微闔上眼睛,嗓音變得沙啞艱澀,一邊喘息一邊低語。

  「孤也不想如此……如此卑劣……」

  「太子殿下……」

  薛綏的話被他用吻截斷。

  這個吻帶著懲罰的意味,極緻碾壓,卻在目光觸及她蹙起的眉頭時,變得溫柔,鼻尖蹭過她汗濕的鬢角,像一隻受傷的困獸在安撫同樣痛楚的獵物……

  漸漸放緩。

  漸漸緊繃……

  雨聲落入彼此交疊的雙手。

  「平安。」他沙啞低喚。

  漫過脊髓的快意,直抵靈台……

  他掐住她柔韌的腰際,大腦有瞬間的空白……

  從未有過的酣暢。

  讓人墮落。

  他聽見自己發出一聲低嘆,像春末的蠶,吐盡最後一絲絲縷。

  沉迷似的,困在情絲蠱營造的溫柔鄉……

  「當初,孤便不該放你去端王府。」他喉間滾動著饜足的嘆息,指尖覆上她後腰的傷疤。

  薛綏仰頭,看向火紅的炭爐。

  一隻撲火的飛蛾蜷曲著焦翅粘在火炭上,滋的一聲,如同情絲蠱在血脈裡發出的歡鳴……

  她知道有些東西碎在了今夜的雨裡……

  譬如理智,譬如退路。

  「孤走了。」李肇俯身吻了吻她汗濕的鬢角,勾住她的掌心。

  見她沉默,不看自己,他系腰帶的動作頓了頓。

  「往後,孤的命,是你的。」

  「山河為契,生死作蠱。」

  最後幾個字混在檐角的風嘯聲裡,輕得如同殘雨墜入青石闆的顫音。

  案上的青梅酒早已涼透,薛綏卻覺得心口滾燙。

  她坐在窗邊,看著晨曦為案頭的半卷醫書染上柔光,指尖撫過窗扉上蜿蜒下來的水痕,忽然一嘆。

  情絲蠱也好,救命恩也罷,此刻都成了這盤大棋的脈絡,早已分割不清。

  她唯一清楚的是,從今夜起,她與李肇的命運,已如這雨夜的酒和水,再難輕易剝離……

  除非,情絲蠱解去的那一天。

  -

  四更天,驟雨初歇。

  李桓踩著積水泥濘的青石闆入府,靴底濺起細碎水花。

  暗衛慌忙從廊下鑽出來,見他臉色冷凝似冰,發梢還暈著雨水的濕氣,慌亂請安。

  「昨夜如何?」

  李桓瞥一眼檀秋院緊閉的窗扉,聲音裡浸著秋夜的涼。

  侍衛低頭,脊背繃緊。

  「回王爺,側妃屋內燭火……寅時方滅,小的未見異動。」

  昨夜暴雨來得急,他們二人躲進耳房去避雨烤火,誰承想炭盆烘得人發困,死活睜不開眼睛,直到聽見更聲才驚醒。

  有沒有異動,他們真的不知情。

  但是怕王爺責怪,也不敢道出真相。

  李桓眉峰微蹙。

  想著昨夜冒雨去見詔使卻落了個空,他沉默片刻,慢慢點頭。

  「下去吧。」

  轉身,瞥見地上半片紫玉蘭,是薛綏常插在鬢間的顏色。

  走過去,他又回頭拾起花瓣,朝檀秋院落滿殘葉的門楣看了一眼,再回屋更衣洗漱,打馬上朝。

  -

  五更鼓響,金鑾鐘鳴。

  朝臣們袍袖翻飛,按品秩列隊沿著禦道魚貫而入,往紫宸殿去。

  李桓踩著晨鐘緩步前行,正撞見東宮儀仗轉過蟠龍照壁。

  李肇在階前下輦。

  雨後的陽光灑在漢白玉的石階,將他一身蟒紋朝服映得流光浮動,墨發一絲不苟,白玉似的側臉鍍著薄薄的柔光,俊得恍若神祇臨世。

  李桓刻意站在階下,等他近前,方才躬身行禮。

  「恭請太子殿下晨安。」

  李肇擡手虛扶,眉眼含笑道:「皇兄何須多禮。」

  晨風送來太子衣袂間溫潤的龍涎香氣,混著雨後青石闆的清洌,一點點漫過雨後的金殿……

  李桓直起身子,目光掃過太子眉宇,心裡微驚。

  今日的太子殿下,當真容光煥發,如三春朝日。

  李桓笑道:「太子殿下氣色甚佳,莫非有什麼喜事?」

  李肇轉動拇指上的玉扳指,唇角微揚,「有勞皇兄掛懷。尚藥局新貢了安息香,孤昨夜安寢甚酣,故而神清氣爽。」

  李桓狀似隨意地開口,「三日後,為兄想在府上設宴,為側妃薛氏賀封妃之喜,太子殿下可願賞光?」

  李肇手撫腰間墨玉,笑意比暮雪秋水還要清透。

  「皇兄美意。孤自當赴宴……」

  李桓看著他漫不經心的輕快模樣,袖下指尖不由微微捏緊。

  難道是他猜錯了?

  李肇對薛六並沒有非分之想?

  二人也無逾矩之情?

  -

  朝會散時,鴻臚寺新上任的顧典簿正在偏殿候著。

  他穿著簇新的官服,發梢還凝著未乾的晨露,面容很是凝重。

  見兩位皇子相談而來,忙整冠束帶,長揖及地:

  「下官顧介,見過二位殿下。」

  李肇眸色微深,看著他不言語。

  李桓卻溫和擡手,微笑道:「顧大人不必多禮,聽說顧大人新任典簿,在鴻臚寺大展拳腳,可喜可賀……」

  顧介看著他笑意盈盈,微微拱手。

  「敬稟殿下,下官特來呈遞使節名帖。」

  李桓哦一聲,笑道:「陛下此刻在偏殿休憩,恐不便召見。顧大人若有要務,可交由本王代為轉呈……」

  顧介欠身,聲線平穩,「回殿下,西茲大祭司阿蒙拉赫差使臣入京,送珊瑚玉璧為禮。望與大梁止戈息武,互市通商,世代交好……」

  李肇:各位,平安是在說誰瘋了?

  讀友:……有個蠢貨瘋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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