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9章暗火
李炎嚇得踉蹌後退,慌亂中踢翻了牆角的瓦罐。
「王爺小心腳下。」薛綏倚著石牆,慢悠悠地提醒,「前日獄卒打翻的燈油,還沒有幹透呢。」
一句話如冷水澆頭。
李炎的酒意瞬間散了大半。
「賤人,你竟敢出言威脅本王?」
「嘴還硬呢?」小昭手臂往前一送。
削尖的竹刺劃破空氣,擦著李炎耳際掠過,在臉頰劃出一道血痕。
「啊!」凄厲的慘叫聲剛出口。
小昭便欺身上前,用力捂住他的嘴。
手上竹刺,也順勢抵上他脆弱的頸脈。
「再聒噪,要你命!」
李炎怒目圓睜,當即收音。
薛綏擡手阻止小昭,似笑非笑,「對王爺要客氣點。再往前半寸,這竹刺便會紮進氣門,輕則半身不遂,重則——」
她指尖輕輕在膝上虛擡,「一命嗚呼。」
「薛氏你敢!」李炎色厲內荏地低吼著,奮力扭動身軀。
不料,靴底一股濕滑黏膩,好似踩在冰面上。
他整個人不受控地向前滑去,硬生生撞在牆壁,隻覺眼前金星亂冒,一陣眩暈,骨頭彷彿都要被撞碎……
「王爺怎麼這麼不小心?」
薛綏攏了攏囚衣,從稻草堆裡慢慢站起身來,動作不緊不慢,眼神盯著李炎,帶著一種讓人捉摸不透的意味。
「莫不是平樂公主給的酒太烈了,連路都走不穩了?」
李炎瞳孔驟縮。
望著眼前女子清冷的笑容,彷彿看到勾魂奪魄的女妖。
「你,你早算準本王會來?」
「王爺說笑了。這哪裡算得準……」薛綏腕間鐐銬輕響,緩步上前,盯住他笑。
「不過是我知曉魏王殿下向來耳根子軟,幾杯酒下肚便不知天高地厚,很容易被人利用……」
「何人敢利用本王?!」
「誰攛掇王爺來的刑部大牢,便是誰人……」
李炎咽了咽唾沫,色厲內荏地咬牙。
「你少在這兒挑撥離間……」
薛綏微微歪頭,笑意淺淺地看他,眼中儘是洞悉。
「王爺不妨仔細想想,近來朝中誰的日子最不好過?陸公和盧太傅聯合多位重臣彈劾平樂公主,把她那些見不得光的勾當都抖了出來。她焦頭爛額,急需找個替罪羊……若是我在獄中出了事,髒水必然潑到王爺身上……」
她刻意拖長尾音,頓了頓。
「你說到時候,陛下是幫王爺,還是幫公主……」
李炎喉間發緊,冷汗浸透後背。
他有些心虛,但面子上卻不願露怯,仍是梗著脖子。
「你以為本王會信你的鬼話?」
「是不是鬼語,王爺很快就知道了!」
薛綏臉上笑意不變,嘴角微微一勾,突然倒數。
「三!」
「二!」
「一……」
聲音未落,甬道傳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值守的獄卒忙不疊,整衣行禮。
「參見端王殿下!」
「殿下萬安!」
李炎臉色驟變,正要開口,卻見薛綏突然冷笑一聲,猛地撕開囚衣的領口……
鎖骨處猙獰的舊傷,赫然入目,她微笑著反手將竹刺抵在自己的頸間,嬌軀緩緩癱軟在地。
「王爺何必苦苦相逼?妾身寧為階下囚,卻也不願受此折辱……」
李炎睜大眼睛,腦海裡一片混亂,來不及理不清頭緒。
一道冷喝便如雷霆一般,在耳後炸響。
「孽障!」
李桓大步踏入地牢,目光如刀。
「來人,把魏王拿下!」
李炎從前與李桓私交甚篤,李桓待他親厚有加,可謂縱容。他從來沒見過兄長如此淩厲肅殺的神色。
一時間,他嚇得臉色青白交加,慌亂之下,忽然指著薛綏,結結巴巴地說道:
「她、她勾引本王!」
「哦?她把你勾到地牢裡來了?」
李桓挑眉,眼中寒意森然。
「不知廉恥的東西!還敢在本王面前信口雌黃?」
地牢內的空氣彷彿凝固。
李炎心驚膽戰,忽然轉身就想跑,卻被守在門外的侍衛橫刀攔住。
寒光閃閃的刀刃抵住胸口。
好似隻要他敢妄動半分,便要血濺當場。
「捆了!」李桓冷叱。
訓練有素的侍衛一擁而上。
李炎重重摔倒在地,掙紮著卻驚恐地地望向薛綏。
隻見薛綏靠著牆壁緩緩起身,在李桓看不見的陰影裡,對上李炎驚恐的視線,微微一笑,目光平靜如水。
-
慈安殿。
暖閣裡的炭盆燒得通紅,果香混著茶香的氣息在空氣中縈繞。
承慶太後倚在花梨木榻上,半闔著眼睛,手中的佛珠有一下沒一下地輕輕撚動,神情格外閑適。
簾子輕輕晃動兩下……
忽見崔尚宮匆匆進來。
「太後娘娘,刑部傳來急報——」
崔尚宮壓低聲音,眼角餘光掃過殿內侍奉的宮娥。
太後微微蹙眉,擡手示意。
宮娥們福了福身,魚貫而出。
待殿門緊閉,崔尚宮方才快步走到太後面前,白著臉小聲道:「稟太後,魏王殿下昨夜闖入刑部地牢,被端王當場拿住……」
又垂下眼簾,小心翼翼地偷瞄了一眼太後的神色。
「聽說是對薛側妃動手動腳,意圖輕薄,惹來端王大怒……」
「啪!」承慶太後手中佛珠突然斷裂,菩提子散落滿地。
她臉色瞬間陰沉下來,望著炭盆中跳動的火星,氣得胸口起伏不停。
「這個不爭氣的東西!孝期未滿就敢縱酒行兇,當這上京城是他魏王府的後花園不成?」
崔尚宮慌忙跪地撿拾佛珠,卻聽太後忽然冷聲問道:
「端王是如何處置的?」
「回太後,端王殿下以擅闖大牢重地為由,將魏王暫押右翊衛大牢,說是要請宗正寺按祖制問罪。」
瞥見太後臉色,崔尚宮聲音更輕了幾分。
「端王向來剛直不阿,眼裡容不得半點沙子,怕是要藉機整治一番……」
太後猛地擡頭,眼神中滿是狐疑。
「魏王怎會突然去刑部大牢,找薛氏的麻煩?」
崔尚宮不敢擡頭,磕磕巴巴說道,「回太後,據魏王府下人說,昨兒夜裡,魏王殿下在醉仙居見過平樂公主,也不知二人說了什麼……魏王殿下突然發了瘋似的,帶著人便直奔刑部大牢……」
「好個平樂!」
承慶太後忽然拍案而起,震得案上茶盞叮噹作響。
「簡直膽大包天!竟敢教唆魏王去地牢滅口,想借刀殺人。哼!真當哀家死了不成?」
崔尚書將頭埋得更低,大氣都不敢出。
承慶太後略微思忖片刻,又緩緩坐下,指尖死死掐住榻邊的軟墊,半晌才幽幽開口。
「去請陛下過來,就說哀家舊疾複發,心口絞痛難當……」