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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1章 叩問心

問九卿 姒錦 3241 2025-06-21 11:14

  

  第241章叩問心

  朱雀大街在雨霧裡暈成一幅淡墨長卷。

  馬蹄踏碎水窪,車輦碾過宮闕飛檐……

  紫宸殿的漢白玉階,被雨水洗得發亮。

  李桓抱著披風裹著的薛綏,跪在紫宸殿檐下,懷中那人兒那一頭雪白的長發,鋪滿他的臂彎,在夜色裡泛著冷冽的幽光。

  「父皇!兒臣有要事叩稟——」

  他的聲音像被雪水浸透,帶著幾分沙啞與急切。

  夜色如墨汁傾入硯台,濃稠中透著壓抑。

  小昭默默跪在身後,緊緊握拳,渾身緊繃,看著薛綏毫無血色的臉,隻覺心跳如擂鼓,直要撞破胸腔。

  等待……

  等待的時光漫長而煎熬,周遭寂靜得能聽見雨絲撞擊琉璃瓦的聲響。

  整個宮城陷入沉睡。

  她不知前路如何,更不知姑娘算盡此局,可會在陰溝裡翻了船……

  -

  殿內燭火昏黃,崇昭帝已然睡下了。

  值夜的太監縮著脖子,在廊下徘徊了許久,聽端王一遍一遍大聲叩見,終是咬咬牙,哆哆嗦嗦地進去通稟。

  今日之事若換作李肇所為,不會有人奇怪。

  可偏偏,這是一向沉穩老練的端王,往常喜怒不形於色,做事四平八穩,眉頭都難得皺一下的端方親貴,竟在今夜,荒唐至此。

  崇昭帝最近憂思過度,數著更漏挨到三更才入夢,睡得本就不甚安穩。

  忽聞動靜,他猛地坐起,「何人擅闖禁宮?」

  他聲音裡帶著幾分慍怒。

  王承喜小心翼翼地湊近,將軟墊往他的腰後墊了墊。

  「陛下,端王殿下在殿外求見,說有十萬火急之事……」

  崇昭帝咳嗽兩聲,緩緩揉了揉太陽穴,才慢慢開口。

  「替朕更衣。」

  -

  李桓踏入殿內,衣擺上的水珠不斷滴落,打濕了明黃地毯的邊緣。

  「懇請父皇垂憐,救兒臣的側妃一命。」

  崇昭帝看著他狼狽的樣子,瞳孔微縮,有些不敢相認。

  「你深夜闖宮,驚擾聖駕,就為了這個女子?」

  他指著李桓緊摟在懷裡的薛綏,臉上流露出幾分震怒與不可思議。

  李桓跪地叩首,喉結因用力而劇烈滾動。

  「兒臣糊塗,但薛氏若死,兒臣餘生難安!」

  崇昭帝皺眉。

  那日太後曾找他商議,讓薛氏悄無聲息的死在牢裡,既能平息蕭貴妃的案子,也可以避免牽連更多人,原是上策……

  他是默許的。

  一個女子的性命,相比皇家體面,社稷安穩,實在太微不足道。

  但他無論如何也沒有想到,李桓會如此衝動。

  「當初在清輝殿上拿出罪證下獄的是你,深夜劫囚、不惜自毀清譽也是你……」崇昭帝重重拍案,怒聲質問:

  「如今你是要朕來替你收拾殘局?」

  「兒臣欺君。」李桓的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額角瞬間泛起一片紅痕。

  「清輝殿的碎玉珏是兒臣所藏,薛氏從未通敵……」

  崇昭帝大怒,目光如刀子一般,狠狠剜向李桓。

  「端王,你可知道你在說什麼?」

  「兒臣說,清輝殿的玉珏,是兒臣親手放進薛氏荷包的。母妃的案子,是兒臣為護平樂,蓄意構陷薛氏……是兒臣對不住薛氏,也有負律法……」

  接著,他當場將盧僖的死和平樂下藥毒害皇後的事,簡要說了出來,語氣中滿是悔恨。

  「兒臣當初親手寫出《革新刑獄二十八疏》,一心整肅律法,以仁治國,明正典刑。卻因血脈親情誤判是非,助紂為虐,愧對列祖列宗、枉為人臣。」

  他摟著薛綏的指節因用力泛白,聲音裡有一種徹骨痛心的戰慄。

  「兒臣罪無可恕!」

  崇昭帝更是臉色鐵青,拂袖生怒。

  「荒謬!這等捕風捉影之言?讓朕如何信你?」

  說罷他突然冷笑一聲,擡了擡下巴,目光如炬。

  「平樂縱有大錯,也不該你這個做兄長的大義滅親。這個節骨眼上捅自家簍子,你是想撇清關係?哼!拋出平樂,保全自身?」

  眼下平樂被彈劾,罪證如山。

  對端王府的聲音和根基,影響也很大。

  李桓聽出皇帝的質疑,語氣沉重而隱忍。

  「兒臣有鐵證在手,明日即可呈遞父皇。兒臣有罪,不敢推卸。」

  頓了頓,他又堅定地開口。

  「起初,是兒臣念著與平樂的手足之情,一心庇護。可她實不該勾結西茲死士,禍亂朝綱——兒臣若再不阻止,一味縱容,大梁都要毀在她的手上。」

  崇昭帝冷笑。

  「簡直胡鬧!你可知今夜所說,該當何罪?」

  「兒臣知罪,兒臣也願意認罪。」

  李桓額頭重重磕在金磚上,聲音悶在胸腔裡,又低頭看著昏迷的薛綏,穩了穩心神,「隻是在治罪兒臣之前,請父皇開恩,責令王伯安王太醫,為薛氏醫治……」

  崇昭帝讓他氣得發笑。

  「你當帝王家是善堂?」

  「父皇明鑒!」李桓加重了聲音,「太後頭風發作,急召王伯安王太醫到慈安殿侍疾,至今未歸。薛側妃這個病,隻有王太醫可救……」

  他沒有明言。

  但意思也說得夠清楚了。

  這件事,太後是始作俑者,王伯安參與其中。

  連帶著他這個皇帝,也是知情的同夥。

  崇昭帝氣得呼吸粗重,語氣裡儘是失望。

  「端王,你眼裡還有沒有君父?」

  「兒臣不敢,兒臣一心隻為救人……」

  「放肆!」崇昭帝大怒,龍案上的茶盞被袖口掃落,在地上摔得粉碎。

  「來人,將端王請出宮去,若再敢抗旨,定嚴懲不怠!」

  「父皇何須動怒……」一聲清越的聲音從殿外傳來。

  話音未落,隻見李肇裹挾著一身雨氣,邁入門檻,玄色氅衣滴下的水珠,在金磚上暈開細小的水痕。

  他擡眸,眉目冷峻,清冽如寒潭。

  「人命關天,皇兄也是情急之下才出此下策。」

  說罷,他解下滴水的披風扔給來福,目光掃過李桓懷裡蜷縮的人影時,唇角微抿。

  走上前,他對崇昭帝鄭重行禮。

  「兒臣參見父皇。望父皇念及皇兄初犯過錯,網開一面!」

  崇昭帝看著李肇眼中的血絲,又看一眼跪在地上的李桓,扶著王承喜的手腕慢慢起身,走到他們的面前。

  兩個兒子多年來明爭暗鬥,勢同水火。

  如今倒是同跪禦前,難得的齊心……

  可惜,不是為了大梁江山,而是為了禍水紅顏……

  崇昭帝心中的怒火更盛,更覺得薛綏該死。

  「你二人不顧體面,深更半夜挑戰君父,就為了替一個罪婦出頭?」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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