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第244章 恨之入骨

問九卿 姒錦 4427 2025-06-21 11:14

  

  第244章恨之入骨

  秋雨如注,澆得刑部大牢的青石闆騰起白霧。

  玄色大氅掠過牢柱,驚起一串迴響。

  「太子殿下……」

  不待獄卒請安,李肇擡手阻止。

  「退下!」

  「喏。」

  李肇慢慢踱入,環視四周。

  稻草泛著潮濕的水漬,黴味在潮氣裡發酵,石壁上的《葛生》尚在,字跡間還沾著暗紅血氣……

  枷鎖鐵鏈散落在地上。

  隻是牢中的人,不在了。

  唯有幾根白髮纏在鐵鏈間,像琴弦上繞著的蛛絲。

  他彎腰,從潮濕的稻草堆拾起一支木簪。

  沒有紋飾的桃木,色澤暗沉。

  牢裡的女囚都用這種簪子挽發,隻是這根有斷口……

  他盯著手中的木簪,想起那人請旨修行時那一副卑微卻決然的模樣,也想起那日她靠坐在這裡,聲色淡淡的話……

  「舊陵沼的規矩,不救癡人。」

  李肇的拳頭漸漸攥緊。

  他派人查探才知道,那夜獄中當值的獄卒竟半數被人替換,事後又如夜鴉掠影一般,無聲無息地離開了。

  有這般手段,除了舊陵沼,不作他想。

  而他自詡平生無情,竟成了那個該死的癡人。

  喉間泛起一絲苦澀,他自嘲地笑了笑,將木簪收入袖中。

  「殿下!」元蒼滿頭大汗地進來,拱了拱手,「梅先生請來了。」

  獄道裡,傳來一陣倉促的腳步。

  李肇劈手奪過元蒼手上的腰刀,等梅如晦邁入牢舍,手腕一個翻轉便帶起刀風,寒光堪堪朝他劈過去……

  「殿下!」梅如晦嚇得肝膽俱裂,撲通跪下。

  刀刃擦著他的耳畔落下,身後木屑飛濺。

  「那夜李桓夜闖大牢,你拖延兩刻才報,是何居心?牢裡獄卒有舊陵沼滲入,你隱瞞不報,又是想替誰遮掩?」

  李肇忽然開口,聲音裡帶著壓抑的怒火,

  梅如晦雙膝跪行在地,抹了抹額角沁出的冷汗,這才拱手擡袖。

  「殿下明鑒——」

  「微臣雖不願殿下涉險,卻並非故意拖延緩報,更未曾察覺有舊陵沼的人混入獄中,控制喉舌,是唯恐走漏風聲,驚動端王……」

  「所以,你是故意讓孤錯失帶走她的機會?」

  梅如晦心驚膽戰。

  「沒有及時稟明殿下,是臣失職,隻是當是時,端王前來,事發突然,又見薛六姑娘中毒,微臣為免事態擴大,難以轉圜,隻能靜觀其變……」

  頓了頓,梅如晦又重重叩首在地,聲音裡帶著懇切。

  「臣以為,薛六姑娘也是不願殿下放棄好不容易才得到的一切,這才出此下策……她這般冒險,又何嘗不是在護殿下周全,保全殿下清譽?」

  太子和李桓不同。

  李桓從小就得皇帝喜愛,出入宮禁金鞍玉勒、每走一步,猶如閑庭信步。

  而李肇,拼盡全力,才能得到皇帝一句嘉獎,算盡人心,才能爭得半步先機……

  「依微臣之見,這是薛六姑娘的一番成全,也是薛六姑娘跳出樊籠,重獲新生的好時機。從此天高海闊,不必再困於紅牆綠瓦,未嘗不是一樁喜事……」

  果然是巧舌如簧的謀士,一張嘴,便能顛倒黑白。

  李肇冷冷地將刀插回元蒼的刀鞘裡,神情疲憊。

  「孤根本不在乎……」

  話說一半,他又轉頭看向斑駁的牢牆,指尖在眉心按了按。

  「這次便饒了你,往後再有隱瞞,別怪孤不念舊情!」

  梅如晦如蒙大赦,伏地拜下。

  「叩謝殿下不殺之恩,微臣定當盡心儘力,不敢有違。」

  -

  回到幽篁居,他屏退左右,獨自一人坐在窗前,望著手中木簪。

  瓦當上的雨水匯成細流,澆在院中那三株情絲花葉上,滴滴答答……

  來福送來的湯藥,在案上已經放涼。

  他沒有喝,也不打算喝。

  喉間翻湧的腥甜,會時刻提醒他,提醒他被人玩弄於股掌之中的狼狽。

  情絲蠱連著的不僅是氣血經絡,還有那人的精心算計,隻有痛徹心扉才會讓他明白,不是他果然動了真心,而是蠱毒作祟,受人控制……

  薛六沒有忘掉合盟的規矩。

  忘掉規矩的人是他——

  待蠱解之日,再殺她洩憤。

  -

  端王府。

  薛月沉斜倚在床頭,輕撫著自己浮腫的臉,眼底滿是苦澀。

  自地牢回來,她便一病不起,腹中胎兒也很不安分,小腹時時隱痛,太醫開了安胎藥卻收效甚微,隻說是她情志不開,憂思積鬱。

  「翡翠,王爺今日可有來過?」

  她第五次問出這句話了……

  翡翠低下頭,不敢直視她的眼睛:「回王妃,王爺晌午後從宮裡回來,便一直待在書房,未曾出來過。」

  薛月沉唇角勾起一抹凄涼的笑,指尖捏緊了錦被。

  「沒說我身子不適嗎?」

  翡翠咬了咬下唇,很怕傷她的心,又無法隱瞞。

  「倒,倒是提了句,王爺叮囑後廚煨了參湯,讓陳醫官好生照料王妃。」

  照料?

  再是悉心照料又有什麼用呢?

  「他以為我不想安安穩穩,平心靜氣地養胎嗎?」

  薛月沉苦笑著,忽然想起那夜在刑部大牢裡,他抱著薛六離去時的背影,想起他看薛綏時那近乎癲狂的眼神,指甲深深地掐進掌心,嘴角微微發顫……

  「也難怪,他心裡……有更重要的人,如何肯多瞧我一眼。」

  翡翠見她唇色發白,氣息不穩,嚇得撲通一聲跪地,攥緊她的手。

  「王妃,你要保重身子啊……不為自個兒,也要為肚子裡的小世子想想。別跟自個兒較勁,心放寬一些,等小世子落地,有的是盼頭呢……」

  話音未落,房門忽然被人推開。

  李桓走了進來。

  錦袍未系玉帶,鬆鬆垮垮勾勒出勁瘦的肩線。

  他瘦了很多。

  薛月沉眼中閃過一絲欣喜,卻在看到他憔悴的面容時,心中一痛。

  「王爺怎麼這時候過來……翡翠,快給王爺看坐……」

  李桓目光掃過她浮腫的臉,喉結滾動兩下,聲音沙啞。

  「王妃,身子可大安了?」

  薛月沉強撐著起身,掌心按在小腹上輕輕撫過。

  「勞王爺掛懷。我隻是……有些擔心六妹妹……」

  「王妃無須操心!」李桓眉峰一擰,聲色驟冷。

  稍頓,才又緩和了幾分,「父皇已許她去含章殿養病,你別操心旁人,好好養身子。」

  「旁人?」薛月沉忽然苦笑出聲:「她是我的嫡親妹妹,是王爺心尖上的人,我如何能不操心?」

  李桓聽到「心尖上」三字時睫毛微顫,背在身後的手握了握,壓住情緒忍了忍,才又上前坐下,虛扶她的肩頭,放柔聲音安慰。

  「王妃不要胡思亂想,養胎要緊。缺什麼好藥材,讓陳鶴年去禦藥房取……」

  「禦藥房可有治心的葯?王爺可知太醫說我這是心病?她是你心上硃砂,我便是你的臉面擺設不成……」

  薛月沉擡眼直視他眼底的紅絲,聲音大了許多。

  「夠了!」李桓猛地擡頭,袖中手掌握緊又鬆開。

  今日在宣政殿被禦史彈劾結黨營私,退朝後又在禦前與太子爭執,朝中暗潮洶湧,政敵環伺眈眈,他腦子已經夠亂了,原本就是強打精神來瞧她,不料被她連珠炮似的質問,句句戳他軟肋。

  「王妃從前最是賢淑明理,何時變得這般多疑善妒……」

  話未落下,他又似無力爭吵,索性轉身拂袖而去。

  「好生歇著吧。本王改日再來看你……」

  薛月沉望著他挺括的背影,伏在軟枕上,嗚咽泣哭。

  -

  書房內的炭盆,餘燼暗紅。

  燭火映得李桓眉骨鋒利,下頜緊繃如刀。

  慕僚劉隱望著他案前散落的卷宗,蹙眉一嘆。

  「王妃胎象不穩,王爺何妨多體恤她一些……」

  李桓不耐地搓揉著額頭,捉筆在宣紙上暈開。

  「她不該屢失分寸,與側妃爭風吃醋!」

  「王妃畢竟是您明媒正娶的妻子,又身懷王爺的骨血……」

  「妻子?」李桓忽然冷笑,筆桿狠狠砸在硯台上,墨汁飛濺,襯得他英挺的眉目,籠上一層陰鷙。

  「當年薛府為攀附皇權,捏造女兒八運福星的命格,哄騙我母妃求賜婚約,本王還沒有找他們算賬呢……」

  劉隱欲言又止,瞥見李桓指尖纏著的布條……

  那是在地牢裡為替薛綏鬆脫枷鎖時傷的,如今已凝成紫疤。

  「王爺既想借薛側妃牽制太子,為何又要三番五次饒她?尤其此番將她下獄,又親手將人救出……」

  火盆裡的炭塊「砰」地一聲炸開。

  李桓聽著窗外的秋雨,砂紙般磨過窗框。

  「害她,是為母妃報仇。救她……」

  他頓了頓,指腹碾過布條的毛邊,「是要讓太子眼睜睜看著心尖肉在我的掌心腐爛,卻連塊渣都撿不回去。」

  一口氣說完,他好似卸下了一口惡氣,慢慢地仰坐在椅子上,面色重歸波瀾不驚的疏淡,溫和也果決。

  「她機關算盡,以為可以拿捏本王心意。本王豈可如她所願?」

  雨聲淅瀝中,唯有炭盆餘溫,照得滿室明暗斑駁。

  劉隱望著主子眼底翻湧的戾氣,悄然噤聲。

  當真是恨之入骨?

  還是口是心非,大概隻有王爺自己知道了。

  李肇:我就說了吧,真的不虐,點都不虐……

  李桓:確實,肉燉爛了,還是在鍋裡。

  薛綏:落髮修行,管我屁事!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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