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媽，聲聲還懷著孕呢，先進屋再說吧。」

　　崔雲洲見母親和妹妹都在落淚，心頭也是一陣濕潤。

　　抿了抿唇，溫聲提醒。

　　鳳婉反應過來，立即擔心地問：「聲聲，對不起，我太激動了，沒控制好情緒，你有沒有不舒服？」

　　她是擔心自己抱得太緊。

　　擠壓到她肚子裡的寶寶。

　　林語聲搖頭，「我沒事。」

　　手被鳳婉握住，「先去沙發上坐著休息一下。」

　　她把林語聲牽到沙發前坐下。

　　自己才在她身旁，側身坐了下來。

　　紅腫的眼裡噙滿了心疼和自責：「聲聲，對不起。」

　　這一刻的鳳婉除了道歉，不知道自己該說什麼。

　　她欠了女兒太多太多。

　　隻要想到她過去受的那些罪，她就無法原諒自己。

　　崔國富用眼神詢問崔雲洲，見後者微微點了下頭，他才開口說：「聲聲，這是靳舟做的親子鑒定結果，你要不要看一看？」

　　林語聲擡起淚眼看去。

　　對上崔國富那雙溫和慈愛的眼神，她眼眶又一陣發熱。

　　抿著唇，伸手接過來。

　　「聲聲，先把淚擦一下。」

　　崔雲洲的聲音響起。

　　眼前遞來兩張紙巾。

　　林語聲剛要接，就被鳳婉接了過去。

　　然後，鳳婉溫柔地幫她擦淚。

　　林語聲怔愣著。

　　心裡有些亂，有些暖。

　　情緒太多，她自己也說不清楚。

　　反正，從來沒有過的一些情緒，齊齊湧了上來。

　　這種感覺，和薄靳舟對她的好不一樣。

　　跟歐奶奶，薄奶奶，以及薄家所有人對她的好，都不一樣。

　　她不能不承認，自己太缺這種溫暖，太貪戀這種感覺了。

　　所以，她無從拒絕。

　　鳳婉幫她擦眼淚，越擦越多。

　　然後，她自己的淚，又再一次流了下來。

　　還哽咽地哄林語聲：「聲聲，不要哭了，你一哭，媽媽就忍不住。」

　　林語聲擡眼看著鳳婉眼裡的淚，臉上的淚，蹙了蹙眉，她輕聲說：「我不哭，你也不要難過，不要自責。」

　　鳳婉含淚點頭。

　　林語聲壓了壓情緒。

　　把鑒定結果看完。

　　再次擡眸，看著崔國富，崔雲洲，鳳婉三人。

　　在心裡組織一下語言，才開口：「謝謝你們特意趕來容城。」

　　「聲聲？」

　　鳳婉不安地喊了一聲。

　　她怕林語聲不願意認他們。

　　林語聲聽出了她的擔憂，她沖鳳婉安撫地扯了下嘴角。

　　「我從來沒想過，自己會有那麼好的身世，當初靳舟要幫我找親人，找到一半，我就不讓他找了。

　　這輩子，我沒打算找到親人的，不論我是當初被拋棄，還是被偷走的，過了二十多年，我覺得他們早有了另外的兒女可以疼愛，不我缺我一個。」

　　「不是的，聲聲，媽媽不知道，楊莫蘭把你換走，我不知道的。」

　　「我不是怪你，我知道，你當初不知情。但是，你們沒有了我，也有女兒。」

　　她看向崔雲洲：「有妹妹可疼。」

　　崔雲洲垂在身側的手捏成了拳。

　　他突然想起，第一次跟林語聲吃飯，在她和薄靳舟的家裡。

　　他跟她談起崔佳人時的語氣。

　　後悔已晚，崔雲洲轉頭看向站在一旁，不言不語的薄靳舟。

　　薄靳舟無視他的眼神，隻溫柔地注視著坐在沙發上的女子。

　　「我其實很開心，也很感動，你們沒有因為我的成長環境而嫌棄我，特意趕來容城跟我相認。

　　可是，過去二十多年，我從來不是一個好女兒，我身上有很多黑料，隨時隨地，都可能被人翻出來掛上熱搜，到時候會影響到崔家的名聲。」

　　「聲聲，我們在乎的是你，不是其他。」

　　崔國富立即表態：「你以後是我崔國富的女兒，誰要敢傷害你，就是我崔國富的敵人，你放心，我們會保護你的。」

　　「對，以後沒人敢再傷害你了。」

　　鳳婉握著林語聲手的力度緊了松，鬆了緊。

　　不知如何是好。

　　林語聲要是罵他們，責怪他們，她心裡還好受些。

　　但她那麼懂事，那麼惹人心疼。

　　「崔佳人呢？」

　　林語聲眸子輕閉了下。

　　她不知道自己這樣問，會不會被人認為很刻薄。

　　還沒回到崔家，就已經容不下他們原來的女兒了。

　　可是，她不想這會兒裝善良。

　　她跟崔佳人氣場不合。

　　過去對崔佳人的忍讓，就已經是看了薄靳舟和他們的面子。

　　而在這之前，她又已經下過決心，不再跟崔佳人以及她身邊的人有瓜葛。

　　命運偏偏像個叛逆的孩子，非要把他們扯在一起。

　　她就不得不說了。

　　林語聲是特別敏感的。

　　崔國富和鳳婉半秒的遲疑，她已然有了自己的答案。

　　「聲聲，我今天上午已經跟崔佳人說過你們的身世了。」

　　「她是不是說願意接受我，會跟我做好姐妹？甚至，願意為之前的事跟我道歉？」

　　林語聲的話，把崔雲洲問得啞口無言。

　　他墨色的眸子裡泛起驚色。

　　她猜的，一句不錯。

　　「聲聲，她是說過想跟你道歉，還說想見你一面，但你要是不願意見她，就不見她。」

　　「如果我要你們跟她斷了關係，才跟你們相認呢？」

　　林語聲說這話時，她自己都覺得，自己很刻薄。

　　她其實可以虛偽，可以跟崔佳人一樣。

　　但她不想。

　　如果認回親人，是給自己找不痛快，逼得自己處處隱忍退讓。

　　她寧願不認。

　　反正過去那麼多年，她沒有父母兄長的疼愛，也一路荊棘，一路泥濘的活過來了。

　　現在的她不僅有老公。

　　還有婆家一家人對她的真心相待。

　　不會因為她而左右為難。

　　於她，足矣。

　　崔國富和鳳婉目光對視時。

　　崔雲洲再次看向薄靳舟。

　　這一次不是求助，他是震驚於薄靳舟對林語聲的了解。

　　他懂她。

　　崔佳人在崔家二十多年。

　　他們朝夕相處了二十多年。

　　哪怕她任性，犯錯，如果沒有被替換這個真相，崔佳人從牢裡出來，他們也不會完全放棄她。

　　崔國富和鳳婉的原定計劃，是陪崔佳人出國。

　　讓她遠離國內的人和事，不去傷害任何人。

　　「靳舟，崔佳人的親生父母是在坐牢嗎？」

　　崔國富問一直安靜不說話的薄靳舟。

　　被點名，薄靳舟才開口：「嗯，在坐牢。」

　　那兩人，也不是什麼好人。

　　崔國富蹙了蹙眉，對林語聲承諾：「聲聲，等她服刑結束，我們會跟她說清楚，到時讓她離開崔家。以後，我崔國富的女兒，就隻有你一個人。」

　　「對，聲聲，我們把崔佳人送走，不會讓她留在崔家跟你相處不好。」

　　「好。」

　　林語聲輕輕點頭。

　　她要的，就是他們一個承諾。

　　至於以後會怎樣，此刻的她，不想去想那麼多。

　　「聲聲，可以再讓媽媽抱抱嗎？」

　　鳳婉見林語聲點頭，又一臉期待地問。

　　林語聲這次沒有等鳳婉來抱自己。

　　她主動的展開雙臂抱了鳳婉。

　　鳳婉抑制不住情緒地哭出聲來。

　　「聲聲，我的寶貝，謝謝你願意給媽媽補償你的機會。」

　　林語聲接過崔雲洲遞來的紙巾，幫鳳婉擦眼淚時，改稱呼，喊了一聲：「媽。」

　　鳳婉淚眼汪汪地看著她。

　　她語氣平靜：「你不用補償我，你也不欠我什麼。」

　　可能，上蒼給她前半生的荊棘磨難，就是為了讓她攢足運氣，遇到那個珍惜她的人。

　　她轉頭看向薄靳舟，他嘴角彎著笑，眼神溫柔而鼓勵。

　　不管有沒有站在她身邊，他都是站在她這一邊的。

　　當鳳婉難過地喊她，「聲聲」的時候。

　　林語聲終究還是見不得她難過，再一次抱住鳳婉。

　　鳳婉一遍遍地跟保證：「聲聲，媽媽不會再讓你受傷害，真的。」

　　「好。」

　　她抿了抿唇，放開鳳婉。

　　轉而看向崔國富和崔雲洲。

　　「爸。」

　　「哥。」

　　崔國富和崔雲洲兩個大男人，得到林語聲的認可，也淚濕眼眶。

　　特別是崔雲洲，他跟林語聲的相處，其實算是一家人裡，最多的。

　　看著眼前變成了自己妹妹把女子，想到她上不顧安危，衝過來幫自己的情景，心便軟得不成樣子。

　　轉眸，他對薄靳舟說：「兄弟，謝謝你堅持給聲聲找親人，若不是你的堅持，我們不知道何時才能知道真相，才能認回聲聲。」

　　薄靳舟眉峰輕挑了下。

　　走到林語聲身旁，用手指替她擦眼淚。

　　淡淡地回道：「你要真感謝我，就別再把聲聲弄哭了，她懷著寶寶，情緒不宜過激。」

　　崔雲洲被他這半提醒半指責的一句話驚醒。

　　連忙認錯：「是我們考慮不周，媽，你也別再難過了，你一難過，聲聲就會跟著你難過。」

　　「我不難過，不難過，我很開心。」

　　鳳婉連忙用手臂抹淚。

　　扯起一個溫柔地笑說：「聲聲，我以後又可以繼續織那些毛衣了，不隻是毛衣，還有帽子，手套，襪子，鞋子，全都要有。」

　　林語聲點頭，「好，那我可以偷懶了。」

　　男人修長的手指撫過她的發，寵溺又溫柔地說：「聲聲，你給我織條圍巾吧。」

　　「……」

　　林語聲眸子微閃：「又不是冬天，你要什麼圍巾。」

　　「你慢慢織，織好了，就冬天了。」

　　「……」

　　崔雲洲不願意了：「靳舟，你想要什麼樣的圍巾，你說，我去商場給你買一條，要是一條嫌少，我給你批發幾天，你不要使喚我妹，我妹懷著寶寶，還要工作，再給你織圍巾，多累啊。」

　　薄靳舟好氣又好笑，附在林語聲耳邊低語：「聲聲，你要不隻認爸媽，別認哥了吧。」

　　說完，又挑釁地看了眼崔雲洲。

　　崔雲洲好奇地問林語聲：「聲聲，靳舟跟你說了什麼？」

　　林語聲笑著說：「他讓我隻認爸媽，不要認哥了。」

　　……

　　門外響起敲門聲。

　　離門最近的崔雲洲過去打開門，外面站著薄行舟。

　　「雲洲，我聽說伯父伯母來了，我來看看。」

　　薄行舟已經知道了林語聲的身世。

　　身為目前薄家的當家人，薄靳舟和兄長。

　　當然是要第一時間來見崔父崔母的。

　　隻不過，看見林語聲微腫的眼睛，他眉峰就蹙了起來。

　　斥責自家弟弟：「靳舟，你怎麼回事，讓聲聲認親，怎麼還把眼睛認腫了。」

　　鳳婉攬過責任解釋：「不關靳舟的事，都怪我控制不住情緒，害得聲聲跟我一起難過。」

　　「伯母，伯父，以前不知道你們竟然是聲聲的親生父母，沒有好好招呼過你們。

　　現在知道了，你們不能再來去匆匆了，也別住酒店，就住家裡吧，我已經讓家裡安排好房間了，您也好多陪陪聲聲。」

　　「那就給你們添麻煩了。」

　　鳳婉以往的來去匆匆，也並非本意。

　　就像薄行舟所說，如今認了女兒，她當然不願意再匆匆回去。

　　-

　　晚上，薄崔兩家人坐了滿滿的一餐廳。

　　剛拿起筷子，崔雲洲的手機鈴聲就響了起來。

　　看見來電顯示，他眉峰微蹙。

　　起身，出了餐廳，才按下接聽鍵，一聲「喂」溢出薄唇。

　　耳朵裡傳來監獄長的凝重的聲音：「崔少，崔小姐受了重傷，剛剛送往醫院搶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