兄妹倆目光相碰。

　　林語聲看著崔雲洲眼底濃得化不開的自責。

　　呼吸驀地一窒。

　　紅唇緊緊地抿起，盯著他片刻後，又垂眸，視線重新落在薄靳舟身上。

　　她的沉默，看在崔雲洲眼裡，就如鋒利的刀子。

　　是她的責怪。

　　他黯然地垂下眼瞼。

　　和她一樣看著薄靳舟。

　　他覺得，如果靳舟真的活不了，聲聲這輩子都不會搭理自己。

　　林語聲不知道崔雲洲心裡的想法。

　　她隻是不想在車上說這些。

　　她現在隻關心薄靳舟的生死。

　　其他的，對她而言，暫時都不重要。

　　剛才崔雲洲提到家拾，她甚至都沒有問家拾這兩天過得怎麼樣。

　　不是不愛孩子。

　　而是此時的她，分不出一分一的精力，去關心除了薄靳舟之外的人和事。

　　她感覺到醫院的路途好遙遠。

　　遙遠得她的心一直懸著。

　　-

　　崔國富剛趕到醫院，鳳婉的電話就打來。

　　問他，聲聲他們到了沒有。

　　「快了，我剛剛給雲洲發了消息，他們再有十分鐘，就到醫院了。」

　　崔國富對鳳婉說：「婉婉，你照顧好家拾，靳舟的傷有醫院的醫生，你不要擔心。我一會兒見到聲聲，再給你打電話。」

　　怎麼能不擔心呢。

　　崔國富站在寒涼的深夜裡，等了十來分鐘。

　　終於聽見救護車的聲音。

　　接著，看見了救護車駛來。

　　薄行舟帶著一群醫護人員等在路邊，他怕給他們添麻煩，耽誤了對薄靳舟和雲傑的救治，沒敢上去打擾。

　　自己離了好幾米遠，一個人站在廣告牌下。

　　深夜路上車輛少。

　　救護車很快在醫院門口停了下來。

　　崔國富往前走了幾步，看見醫護人員把薄靳舟從擡下來，即便光線昏暗，他還是被眼前的一幕，狠狠地震住。

　　後面，崔雲洲扶著林語聲下車。

　　林語聲自己都分不清是餓的，還是害怕的。

　　腳挨地的時候，她雙腿軟得幾乎無法站立。

　　前面，醫護人員說的每個字她都聽見了。

　　卻愣是不知道，他們說了什麼。

　　腦子裡一片空白。

　　她本以為自己剛才在路上已經害怕到極緻。

　　卻不曾想，救護車停下之後，薄靳舟被擡下去的那一刻，她的害怕比在路上還要強烈得無法承受。

　　她怕聽到自己不想聽的。

　　怕結果，是自己不敢面對的。

　　「聲聲，能走嗎？」

　　崔雲洲擔憂地扶住她手臂。

　　幾步外的崔國富走過來，扶住她另一邊手臂。

　　關心地說：「聲聲，行舟帶著醫生在這裡等很久了，現在到了醫院，醫生們一定會很好的救治靳舟，你別這麼緊張。」

　　林語聲的眼淚一直就沒幹。

　　她抓住崔雲洲的手指，說：「哥，你去看看。」

　　「好，我現在就去。」

　　崔雲洲重重地點頭，又語速極快地崔國富交代道：「爸，聲聲從昨天中午到現在都還沒吃飯，等下家裡的飯就送來了，到時你一定要讓她吃點。」

　　「好。」崔國富立即答應。

　　崔雲洲又看了林語聲，小跑著追進醫院。

　　雲傑被也推進了醫院。

　　嚴寶貝又來到林語聲面前。

　　知道她擔心雲傑，不等她問，就主動的說：「雲傑的傷不會危及生命，林老師，你不用擔心他。」

　　林語聲點了點頭。

　　嚴寶貝和崔國富一起扶著林語聲進去醫院。

　　到手術室外，手術室的門已經關上了。

　　嚴寶貝又摸出一顆糖來，剝了包裝紙遞給林語聲：「林老師，你先吃顆糖，家裡送飯的還得十來分鐘才到。」

　　她給廚房的阿姨發信息時，阿姨已經接到了通知，說崔雲洲告訴過鳳婉，鳳婉已經讓她們在準備了。

　　旁邊的電梯門口，裡面又推出一個受傷的人。

　　從面前經過時，林語聲認出來，對方正是那個下了J車的，穿J服的男人。

　　他那奄奄一息的模樣瞬間刺激到了她。

　　她轉頭對崔國富，「爸，你幫我問問，我能不能進手術室去陪靳舟。」

　　崔國富皺眉道：「等下你先吃點東西，你現在這樣子，進去手術室隨時都可能暈倒，反而會耽誤……」

　　「好。」

　　不等崔國富說完，林語聲就乖巧的點頭。

　　又對嚴寶貝說：「寶貝，你問問送飯的還有多久能到，要是太久，你就去靳舟的辦公室拿點吃的過來。」

　　嚴寶貝點頭。

　　林語聲的樣子越是平靜。

　　她心裡越是不安。

　　立即打電話問了。

　　「再有幾分鐘就到了。」她說：「還是等著吧，二少辦公室裡全是零食，家裡送來的是瘦肉粥。」

　　「嗯。」

　　林語聲一雙紅腫的眸子眨都捨不得眨一下的盯著手術室門。

　　彷彿隔著層層障礙都能看見躺在手術台上的那個男人似的。

　　她的心隨著每一下呼吸，都揪著疼。

　　分明已經表現得很平靜了。

　　也是真的逼著自己冷靜下來了。

　　可眼淚，卻還是控制不住。

　　她等著家裡送來的粥，是因為她這樣進手術室，是真的會隨時暈倒。

　　送飯來的是薄家肆和蘇甜。

　　「聲聲。」

　　蘇甜一看見林語聲的模樣，就迅速的紅了眼眶。

　　安撫的話到嘴邊，變成了：「你趕緊先吃點東西。」

　　「謝謝嫂子。」

　　林語聲點頭。

　　薄家肆想問什麼，又不敢問。

　　隻安靜地看著林語聲。

　　林語聲接過勺子時，手術室的門正好打開，從裡面小跑出來一名護士，對另一名護士說要血漿。

　　她的手抖得差點把勺子扔了。

　　「聲聲，要不，我喂你吃。」

　　蘇甜看在眼裡，努力忍著眼淚才能不掉下來。

　　林語聲：「不用，我自己吃。」

　　她蹲在地上，用盡了力氣抓住勺子，舀起一勺粥喂進嘴裡。

　　別說是蘇甜和嚴寶貝看著想哭。

　　就是崔國富看著林語聲勉強自己吃東西的樣子，也眼角發燙。

　　沒兩分鐘，林語聲就把一碗粥喝完了。

　　蘇甜問她還要不要。

　　她搖頭，轉而看向崔國富。

　　崔國富明白她的意思，摸出手機準備給薄行舟打電話。

　　就見手術室的門再次打開，薄行舟帶著一名護士從裡面出來，快步來到他們面前。

　　掃了眼旁邊的餐盒，問林語聲說：「聲聲，你吃東西了嗎？」

　　林語聲嘴角顫了兩顫，沒發出音，隻是點頭。

　　蘇甜回答薄行舟，「聲聲喝了一碗粥。」

　　從薄行舟走過來的那一刻，林語聲的眼淚就落得密集又大顆。

　　終於還是問出一句：「是不是靳舟……」

　　薄行舟的眼睛紅得太明顯，他強壓著難過說：「聲聲，你跟楊護士去換衣服，然後去見見靳舟吧。」

　　「……」

　　林語聲隻覺一股腥甜往嗓子眼湧。

　　她眼前黑了黑。

　　在嚴寶貝和蘇甜兩人的攙扶下，才沒有倒。