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00章 交鋒

　　求援！

　　聽到阿史那朱邪口中說出的這兩個字時，王紹裘的臉色頓時一沉。

　　其實來之前他也早就想好了說辭，可是，這些說辭也隻是兩邊交往的外交辭令罷了，他很清楚，對於真正能征善戰，通曉軍事的人來說，隻一聽現在洛陽的處境就知道是怎麽回事。

　　宇文曄隻率領了三萬大軍前來，一舉攻破了洛陽以南數個關隘，雖然現在梁士德還在加派人馬攻打慈澗，想要抓住宇文呈報仇雪恨，也順便拿到手一個可以威脅對方的籌碼，可那宇文呈雖然別的本事沒有，固守倒是有一套，被打成那樣仍舊沒有被拿下——當然，這也得益於之前暘帝在慈澗的經營，讓他撿了地利之便。

　　所以現在洛陽的局面是攻不能克，守卻有千難萬險。

　　因此，梁士德才讓他來向西突厥求助援兵。

　　可王紹裘也並沒有真的打算在這件事上出太多的力，一來他投靠洛陽隻是權宜之計，並不真的甘願久居人下；二來，他看得出梁士德也並不全然信任他，畢竟背主這種事能做一次就能做無數次，所以王紹裘在洛陽也並沒有得到重用，直到這一次宇文曄一連攻下洛陽周邊多個關隘，梁士德才有些發慌，讓他北上與西突厥聯絡，最好能讓他們出兵援助。

　　多重考慮之下，王紹裘隻把這一次被派到西突厥營中的任務當成一次和突厥可汗相見的機會，能除掉宇文曄自然不錯，若能為自己謀劃出路那就更好了，畢竟他沒有興緻全心全意去為他人作嫁衣裳。

　　但這位朱邪可汗的目光銳利，心思細密，卻還是有些出乎他的意料。

　　王紹裘隻愣了一下，就立刻笑道：“可汗果然英明。
”

　　阿史那朱邪淡淡道：“本汗英不英明不重要，重要的是，本汗不太喜歡做給他人作嫁衣裳這種事。
”

　　王紹裘目光閃爍：“難道，可汗不想殺他？
”

　　阿史那朱邪道：“殺他，對本汗有什麽好處嗎？
”

　　“……”

　　“沒有好處的事，本汗為什麽要做？
”

　　“……”

　　聽到他的這番話，王紹裘又認真的看了這位西突厥的可汗一眼，終於深吸了一口氣，道：“可汗果然英明！
”

　　同樣的話，在短時間內說第二次，就不是奉承，而是真有所感了。

　　但他發完了這樣的感慨，下一刻就立刻說道：“不過，可汗揮軍南下，就隻是為了攻打夏州？
小小一個夏州在可汗的眼中，是‘好處’嗎？
”

　　聽到這話，阿史那朱邪的眼神也銳利了起來。

　　一個小小的夏州，的確不需要他親自出手，可這一次他率領本部兵馬南下，明眼人都看得出來他另有所圖。

　　一來，突厥雖然擁有廣袤無垠的草原，可物產並不豐饒，一些要緊的物資要麽跟中原人貿易換取，要麽劫掠。
從丟失太原，到他即位可汗的這段時間，為了安定內部，他幾乎沒有再對外用兵，加上中原戰亂，許多城市也都停止了邊境貿易，現在好不容易把局面穩了下來，他也該有所動作了。

　　二來——剛剛王紹裘的話，也並非完全沒有說中他的心思。

　　就算現在宇文曄還沒有跟他正式對上，可他能感覺得到，這個人將來會成為突厥的威脅，而且是最大的威脅，如果能除掉他，對突厥是一定有好處的。

　　而若真的等到他平定中原，騰出手來，自己未必能在他手上討到多少便宜。

　　一時間，兩個各懷心思的人看著對方那深邃又充滿心機的眼睛，空氣中仿佛有火花迸出，而站在大帳兩邊的那些將領們則各個眉頭緊鎖，不知道他們到底要幹什麽。

　　就在這時，大帳外突然響起了一陣急促的腳步聲。

　　一個士兵走進來，對著阿史那朱邪行禮道：“可汗，探子急報。
”

　　阿史那朱邪立刻收回了那銳利的目光，整個人又變得冷靜沉穩起來，仿佛剛剛那一瞬間在眼中閃過的心機謀算都隻是他人錯看。
他一擡手，那士兵立刻將書信送到了他的手上。

　　而王紹裘也低下頭去。

　　原本以為是突厥這邊的什麽消息，確切一點說，是夏州那邊的軍報，畢竟阿史那朱邪此行表面的目的也是為此而來，所以王紹裘眼皮都不擡，並不打算關注這件事，可阿史那朱邪一眼看完了那封急報之後，神情卻一下子變得怪異起來。

　　似乎興奮，又仿佛有些疑惑。

　　他想了想，嘴角微微抿起一抹似是笑意的弧度，擡頭看向王紹裘：“你可知，這封急報說的是什麽？
”

　　“……？
”

　　王紹裘蹙了蹙眉，擡頭看向他。

　　突厥這邊的急報，跟他能有什麽關系，為什麽阿史那朱邪會先問自己？

　　周圍幾個將領也都感覺到不對，以為這位新任可汗是昏頭了，哥力立刻上前了一步：“可汗——”

　　阿史那朱邪卻輕輕的一揚手，示意他不要開口，然後看著王紹裘，似笑非笑的道：“看來，本汗這一次沒辦法應你主所求，去援助洛陽了。
”

　　他把話說到明面，王紹裘的心裡一沉。

　　但他更好奇的，是那封突如其來的急報，於是恭敬的一擡手道：“敢問，可汗收到的這封急報，到底說的是什麽。
”

　　阿史那朱邪道：“本汗的人正在圍攻夏州，這一點，想必梁士德也知道吧。
”

　　“是。
”

　　“那他知不知道，千城公主已經派人往長安送了數封求助的書信，想請求宇文淵出兵相助。
”

　　王紹裘目光一寒：“難道，宇文淵已經派出人馬馳援夏州了？
”

　　“不錯，”

　　阿史那朱邪道：“就在幾天前，本汗已經收到了探子發回的消息，長安方面派出了一隊人馬馳援夏州。
”

　　王紹裘眼神閃爍了一下，道：“想必這一封急報，是探明了那支人馬具體的兵力，和何人領兵，對嗎？
”

　　“不錯。
”

　　“那不知，領兵者為誰？
”

　　“這個人跟閣下，也是舊相識了，”阿史那朱邪說道：“大盛王朝的秦王妃。
”