皇上看着徐渭北的模樣，似乎也有些不忍心。

　　 “渭北，所謂夫妻，自然要你情我願。既然已成怨偶，那就算了。朕日後再讓皇後為你選一門親事，不能耽誤了你。”

　　 “皇上，微臣成親之日就領兵出發，”徐渭北不再看顧婉甯，卻對着皇上垂死掙紮，“回京至今，不足半年。而且回京之後，瑣事繁雜，無心子嗣之事，所以這件事，并不怪她。子嗣一事，原本就是命中注定，有便有，沒有便沒有，微臣不會勉強。”

　　 “你不勉強，你也得考慮姑母的心情。她年事已高，急着抱孫子。”皇上道，“而且事已至此，沒有必要再勉強，放手啊。”

　　 “祖母那邊，微臣自有交代。微臣……”

　　 “侯爺，我不願意。”顧婉甯看着徐渭北，一字一頓地道，“我想和離。或者，侯爺休了我也行。”

　　 “為什麼？”徐渭北終于問出來。

　　 他的驕傲，不允許他在被拒絕之後死纏爛打。

　　 但是因為那是顧婉甯，所以他還是問了。

　　 “侯爺應該有更賢惠的妻子。”顧婉甯道，“是我不配。”

　　 當斷不斷，日後必亂。

　　 顧婉甯不允許自己在這時候流露出任何的脆弱和留戀之色。

　　 從一開始，她的目标就是和離。

　　 如今總算有機會了，不能矯情。

　　 徐渭北定定地看着她，目光複雜，久久未言。

　　 顧婉甯嘴角帶笑，也看着他。

　　 ——如果分開是必然，那希望她離開的樣子，不要狼狽。

　　 “既然如此，來人，”皇上道，“讓人拟旨——”

　　 顧婉甯後面都沒有聽清楚，她後面的記憶都是模糊的，隻有徐渭北那雙黑色的眸子是清晰的。

　　 裡面滿滿的是悲傷、失望、留戀、甚至請求……

　　 顧婉甯心情同樣複雜。

　　 但是從始至終，她都是清醒的。

　　 她和徐渭北，沒有什麼美好的未來。

　　 在當下，在他們最“濃情蜜意”的時候，沒有任何矛盾的時候分開，日後她才能祝福他。

　　 至于他對自己，會不會恨到入骨，其實都沒有那麼重要了。

　　 她回憶中的徐渭北，是最好的。

　　 顧遠石陪着顧婉甯一起回家。

　　 徐渭北從宮中出來，腳步很慢，跟在父女倆背後，一直看着顧婉甯。

　　 他想，隻要顧婉甯回頭看他一眼，他立刻就會沖回去，用一切去換，求皇上回心轉意。

　　 甚至可以用他引以為傲的軍功，用任何他有的東西。

　　 可是顧婉甯沒有。

　　 她側頭和顧遠石說着什麼，面色和從前一樣平靜，好像絲毫都沒有受到影響。

　　 徐渭北就在他們背後，沉默地跟了一路，直到看到他們父女倆上車離開，驢車也消失在視線中，才騎上自己的馬，在冷冽的寒風中，麻木地朝着侯府的方向而去。

　　 顧婉甯，不會再回來了。

　　 侯府裡沒有了她，他還有什麼回家的期待？

　　 顧婉甯回家之後，把事情和衆人說了。

　　 “好，也好，以後就留在娘的身邊。”衛氏心事重重地道。

　　 賀氏道：“妹妹總算得償所願，我該說聲恭喜，以後重梳蟬鬓，另擇高門。”

　　 聞訊出來看熱鬧的顧小小，嘴角浮起一抹冷笑。

　　 “謝謝大嫂。”顧婉甯笑着道。

　　 二丫似乎有些舍不得，嘀咕道：“怎麼就那麼快呢？不得再拉扯拉扯？”

　　 說離就離，一點兒也不給人防備。

　　 雖然顧婉甯說了很多次和離，但是越往後，二丫覺得就是一種習慣，根本不作數。

　　 畢竟她和徐渭北的關系，漸漸改善，有目共睹。

　　 誰不說倆人配一臉啊！

　　 “離就離吧，”二丫歎氣，“夫人，奴婢回去把您的東西收拾收拾吧。您就不要去了……奴婢怕侯爺打人。”

　　 侯爺這會兒肯定氣瘋了。

　　 顧婉甯卻道：“我同你一起去。總該，好好告個别的。”

　　 徐渭北不一定還肯見她，但是她和離确實突然，得跟四個姨娘好好告别。

　　 而且她的東西，也要自己回去收拾。

　　 哪些帶回來，哪些不帶，二丫是沒數的。

　　 “不好吧。”賀氏遲疑道，“事情已經鬧到這一步，你和侯爺，暫時還是不要見面的好。”

　　 “沒事，侯爺不會對我如何的。”

　　 “我陪你去取東西。”顧安啟道。

　　 “對對對，讓你大哥陪你去。”賀氏忙道，“我也陪着你。”

　　 相公就是滿滿的安全感。

　　 “不用，大嫂，你還要張羅飯菜，忙吧。我東西都收拾得差不多了，讓大哥陪我走一趟就行。”

　　 如果有可能，顧婉甯甚至不想要顧安啟陪着。

　　 這是她和侯府告别的時候，其實不想有外人在。

　　 顧婉甯回侯府的時候，并沒有人阻攔。

　　 隻是她剛走到垂花門，四個姨娘都跑了出來，眼圈都是紅的。

　　 顯然，她們已經得到了消息。

　　 四姨娘心直口快，“夫人，您真的要和侯爺和離了？”

　　 “嗯。”顧婉甯點點頭。

　　 “夫人，您怎麼就不要我們了？您提前倒是和我們通個氣啊！奴婢不管别人，反正奴婢和大姐，肯定是要跟着您走的。”

　　 顧婉甯哭笑不得。

　　 别人離婚分财産，分孩子，到她這裡，得分小妾？

　　 她和夫君搶小妾的“撫養權”，還是說叫“占有權”？

　　 這話要是傳出去，估計京城這些人，茶餘飯後又有話題了。

　　 大姨娘哭得最厲害，眼睛都腫了，看着顧婉甯，可憐巴巴的樣子，說不出話來。

　　 “行了，我回去收拾東西，咱們慢慢說。對了，侯爺回來了嗎？”

　　 “回來了，在正院呢！”

　　 “那……”顧婉甯看向顧安啟，“大哥你還是在這裡等我，有事我讓二丫出來喊你。”

　　 侯府後院，外男到底不好進。

　　 她也不覺得，徐渭北會做出傷害她的事情來。

　　 “好。”顧安啟看着妹妹被四個小妾簇擁着進去，眸色複雜。

　　 妹妹在這樁婚姻裡，其實過得還可以。

　　 以後再嫁，隻怕是找不到這般和諧的妻妾關系了。

　　 不行的話，隻能低嫁，找個好拿捏的男人，“仗勢欺人”，不許他納妾。

　　 在其他方面，比如仕途，他會提攜對方，作為拉攏和補償……

　　 顧婉甯走進院子，繞過照壁，看到一院子的冰花，整個人愣在原地。