重複兩次，幾乎所有的人都已經呆住，“砰”的一聲，羅亭淵手裡的碗掉在桌子上，把所有的人驚動，大家回頭，就見他整個人都在輕輕顫抖，眼圈發紅，盈滿了眼淚。

　　 “爸！”羅烨并沒有明白發生了什麼，被父親的樣子吓到，扔下碗一把抱住他，連聲喊，“爸，你怎麼了？你哪裡疼？是不是腿傷犯了？”

　　 “羅烨。”祝曉敏輕聲喊住，又喊一聲，“羅老師。”

　　 羅亭淵身體僵硬的挺着，雙手緊緊的抓住桌子，擡起頭，眼神淩亂的看着祝曉敏，張了張嘴，終于啞聲說：“我……我怎麼聽到……聽到……”

　　 他聽到了，可是他不敢信。

　　 祝曉敏的眼淚也很快盈出來，卻又努力壓了下去，鄭重的點頭：“是，羅老師，一切都結束了。”

　　 他的苦難，一場浩劫，整個國家的動蕩。

　　 得到她肯定的答複，羅亭淵的腰一軟，整個人坐了回去，隔好一會兒，眼淚流下來，連連點頭，低聲說：“真的，這是真的。”

　　 “爸！”不明所以的羅烨還是抱着他，擔心的喊。

　　 羅亭淵張手，把兒子緊緊摟在懷裡，低聲說：“羅烨，天亮了……”

　　 是啊，天亮了，他似乎已經看到了光明。

　　 祝曉敏含淚帶笑，看着羅烨說：“羅烨，你記不記得，姐姐說過，總會過去的，現在，過去了！”

　　 她和父子兩人的對話，也終于把苗詩文和幾個男知青從震驚和不信中喚醒，一瞬間，爆發出一陣歡呼。

　　 江嫂雖說讀書不多，可是這幾年在部隊大院出入，也知道這場運動的結束代表着什麼，瞧着眼前的一切，笑着抹一抹落下的眼淚。

　　 而這個時候，就聽到一陣腳步聲，方晴從裡邊沖了出來，蒼白着一張臉盯着祝曉敏：“你早知道？”

　　 祝曉敏揚眉：“你在說什麼？”

　　 “我是說，這個消息，你早就知道了，對不對？”方晴問。

　　 祝曉敏好笑：“怎麼可能？”

　　 “可是……”方晴張了張嘴，說不清自己是什麼感覺。

　　 來知青點一年多了，她也不是第一次挑釁這些人，除去謝承志結婚時那次，往常他們會避開她，可是昨天，祝曉敏卻是無比的強硬。

　　 為什麼？

　　 以前，他們要護着羅亭淵，羅亭淵是他們的軟肋，他們不願意和她起強烈的沖突，讓她報複在羅亭淵身上。

　　 可是昨晚，祝曉敏像是完全沒有那個顧忌，甚至，是抓到一個機會出一口氣。

　　 然後，今天就有了這個消息。

　　 也就是說，以後她不管想怎麼對付羅亭淵，都已經沒有辦法。

　　 運動結束，羅亭淵的帽子遲早會摘下來，就是沒摘，也已經不會任由别人把他怎麼樣了。

　　 看到方晴愣在當場，祝曉敏不再理她，把碗裡的粥吃完，含笑看向男知青們：“今天估計不會上課，也不會上工了，想慶祝，那就去大隊部吧，相信很快就會組織。”

　　 “對對！”大家興奮的連連點頭，已經起來要往外跑。

　　 羅亭淵站起來，含笑着她，微微搖頭：“我們……就不去了。”

　　 就算運動過去，就算頭上的帽子已經壓不倒他，可他和人群還是格格不入。

　　 祝曉敏含笑：“我也晚一點再過去。”

　　 “對對！”吳緒林立刻說，“估計人很多，你和詩文還是先别過去了。”想一下又說，“算了，我也暫時不去，之後大隊有慶祝活動會通知的。”

　　 祝曉敏笑：“正好，我們要吃頓好的，當是慶祝。”

　　 她本來就是為這頓飯來的。

　　 吳緒林眼睛一亮，立刻點頭，向苗詩文建議：“我們吃油炸糕吧，撿了豆子先煮餡，到晚上就能吃到了。”

　　 苗詩文點頭答應：“好，一會兒你們去通知别的人一起回來，尤其是廠子裡的。”

　　 “我去吧！”馮文明說，起來拔腿就跑了。

　　 祝曉敏微笑：“我們還有釀的葡萄酒，我和詩文不能喝，你們可以喝幾桶。”

　　 誰喝酒論桶的，又不是酒桶。

　　 吳緒林好笑，跟着苗詩文去糧倉裡取豆子，羅烨已經跑去拿盆，連羅亭淵也破天荒的沒有自己回小院兒去。

　　 幾個人商量慶祝，完全把方晴晾在一邊，方晴臉色乍青乍白，恨恨瞪着幾個人，隔一會兒一轉身沖了回去，房門恨恨的砸上，撲到炕上放聲痛哭。

　　 她可是家裡嬌生慣養長大的，來這裡要吃那麼多苦不說，還要被人欺負，現在可好，她連報複回去都不行。

　　 這邊剛取了豆子在撿，就見陳丹青、楊愛軍兩個一前一後從外頭沖了進來，一進門就激動的看着院子裡的人，一個握着拳緊張的問：“你們聽到沒有？聽到沒有？”

　　 見幾個人激動的點頭，另一個說：“大隊那邊要慶祝，說是殺五隻羊，中午在大隊部吃飯，下午開大會。”

　　 聽到“開大會”三個字，羅烨手裡的盆“當啷”一聲掉在地上，一張小臉兒瞬間慘白。

　　 祝曉敏忙摟住他，輕聲說：“羅烨，這個大會和以前不一樣，你别緊張。”

　　 羅烨白着臉，看看羅亭淵，又看看别的人，眼底卻仍然都是驚悸。

　　 苗詩文看的心疼，也去摟他：“羅烨，真的不會有事，你不愛去就不去，沒有人再能強迫你們，别怕，别怕。”

　　 羅亭淵過來，摸摸兒子的頭，柔聲說：“是，羅烨，再也不會有了。”

　　 感覺到父親手掌的溫度，羅烨終于稍稍安心，雙手抓住父親的一隻手，搖搖頭：“爸，我們别去開會。”

　　 “好！”羅亭淵溫聲答應。

　　 安撫住羅烨，陳旭東才說：“曉敏，可是這種場合，你估計得過去。”

　　 祝曉敏點點頭，看看剛剛沒撿幾顆的豆子，含笑說：“看來這油炸糕吃不成了，不過隊裡既然殺了羊，應該還會分一些，我們晚上吃羊肉泡糕。”

　　 “好好！”幾個男知青答。

　　 商量好，把豆子仍然放回去，想着内院裡還有一個方晴，祝曉敏不放心，向吳緒林幾個人說：“這個時候很容易亂中出事，院子裡還是留兩個人，如果有什麼事，記着第一時間去通知我。”