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59章 走資派父子
其實這個時候所謂的黑闆,就是一塊三合闆,用墨把一邊刷黑,可不管怎麼說,也比泥牆上刷墨要好很多,祝曉敏、謝承志幾個歡天喜地的謝了,立刻就安排兩個人去搬回來。
這黑闆好啊,白天給孩子們用,晚上他們自己用。
見兩人都一副生怕他後悔的樣子,谷滿倉忍不住好笑搖頭,可是走到“學校”的另一端,一眼看到新砌起來的圍牆,稍稍一愕,觀察一下,才知道是把知青點後邊的空地圈了進去,面積還不小,忍不住回頭向那兩人瞧一眼。
祝曉敏見他終于發現他們擴了院子,“嘿嘿”笑,還一臉坦然的說,“書記,你瞧,也就我們這裡的牆夠長,地方夠大,才撐得住這麼大一片籬笆,放得下這麼多孩子,你說是不是?”
你說是就是,不是也是……
谷滿倉點點頭,不置可否。
把裡邊的環境看完出來,問着别的安排,溜溜哒哒就進了知青點的院子。
祝曉敏忙跟進來笑:“書記喝口水。”
谷滿倉點點頭:“你們新擴建的院子,我還沒看過。”穿過院子往裡走。
祝曉敏和謝承志打個眼色,自己又跑前邊帶路:“是啊,這内院我們也才收拾出來。”擋在他的右邊,指對面的一排房子。
過了隔開内外院的門,谷滿倉停住,往她身後看:“這裡是什麼?”
“什麼?”祝曉敏回下頭,立刻說,“也沒什麼,有一個茅房。”
谷滿倉“嗯”的一聲,就往那裡走。
說了是茅房還看?
祝曉敏摸摸鼻子,隻好跟着。
這裡是新舊兩排房子中間留下的一個三米寬的過道,隻是這過道又砌了兩道牆,牆長兩米,從左邊繞過第一道,要從右邊繞過第二道才能進去後院,兩道牆錯開,完美的把後院擋住。
如果不是看到外邊的圍牆,還真的會把這兩道牆當成是茅房。
谷滿倉站在過道另一邊,看到後院理的整整齊齊的菜地,好半天沒說出話來。
要說這丫頭也沒撒謊,靠着那一邊的牆根,還真的做了茅房,不用過去,隻要看到牆上刷着“男”、“女”的字樣就知道了。
祝曉敏跟在後邊過來,笑的臉都僵了:“書記,之前說過,我們不能自己開自留地,可是可以在院子裡種菜,不是嗎?”
後院也是院子,擴建知青點是隊裡批的,也沒有誰規定我們擴建知青點不能擴院子,不是嗎?
這文字遊戲,谷滿倉可不是她的對手,覺得頭疼。
但說這院子大吧,确實比所有的人家都大,可是他們這裡住的是三十五個知青,平均到人頭上,又不算大。
谷滿倉無奈,隻得說:“這……這建都建了,也不能拆了,這次就算了,下次得先請示。”
還要什麼下次?
祝曉敏立刻笑彎了眉眼,連連點頭:“知道知道,我們這不是請書記來了?”
是你們請來的?
谷滿倉不想和她說話了,隻得又出來,新擴的内院看一圈,點點頭走了。
瞧着他背着手出了門,拐個彎消失,祝曉敏一聲歡呼,回頭和謝承志擊一掌。
這一下,後院算是過了明路,以後不管誰扯這件事,她都能說,和書記說過了。
這個臨時的學校,隻用了一天,不但圈起了籬笆,上邊還搭了截頂棚。
沒什麼,過段時間熱起來,可以遮陽,雨不大的時候,還能擋雨,大人們就能名正言順把熊孩子趕來這裡,自己不用管了。
有了上課的場地,也有了黑闆,接下來,就是孩子們的文具。
想到陳旭東買回來的一刀白紙,楊愛軍有些心疼,瞄一眼祝曉敏問:“曉敏,我們買的那一刀白紙,雖然便宜,可也是白紙啊,讓孩子們胡寫亂畫?”
“不不!”祝曉敏擺手,向大家說,“這幾天,我們再想辦法找找,弄一點小塊的三合闆回來,五合闆也行。”
幹什麼?
大家又不懂了。
祝曉敏笑說:“當然是做成小黑闆,讓孩子們練習用。”
那樣就隻用掉些粉筆,而粉筆是可以向大隊部申衣的。
大家看着她,全體服了。
好吧!
怪不得說文具我們提供,你毫無壓力。
于是,在大家的發動下,兩天後,三十多塊小黑闆堆在桌子上。
這一下,東西算是齊了,隻等三大隊那邊送人過來。
再隔一天,三大隊的人過來,把那個走資派父子兩人送了過來。
知道這個安排,祝曉敏和謝承志以及知青小組的幾個組長都留下來等着,聽到人來了,都一起出來。
父子兩個是被三大隊的民兵押來的,兩人都是穿着破舊不堪的衣服,父親沒有鞋子,腳上隻踩着一雙笨拙打成的草鞋。
男孩的衣服短了很多,雖然袖子、褲腿都用粗大的針線接過,可還是遮不住他的手腕和腳踝。
父親微佝着身,背上背着簡單的行李,低頭站着,沒有去觀察新的環境,兒子一隻手抱着一個扁了一半顯然補過很多回的臉盆和一個崩了很多瓷的飯缸,一隻手抓着父親的胳膊,一臉驚疑和戒備的看着出來的人。
看到那個男人,祝曉敏的心一瞬間抽緊,咬了咬牙,才壓下心底泛湧的情緒。
隔了一世,她又見到他了。
上一世,她隻見過他一次,就是她和陸明峥被拉着遊街的那三天裡,正趕上一場運動,這個男人也被拉着批鬥。
陸明峥的頭上,是她的那條内褲,而這個男人頭上,套着一個紙糊的長筒尖帽子,上邊寫着“走資派”三個大字。
那天晚上,他們關在一起,一直哭着跟着他們的男孩捧來一碗涼透了的糊糊,男人分給他們半碗,又默默的脫下自己破舊的衣服,給她遮擋了身體。
就是那樣的至暗時刻,他自己正在經曆狂風暴雨,卻不忘給别人擋一點風雨。
活了兩世,她仍然記着他說過唯一的一句話:“總會過去的。”
是啊,總會過去的。
她和陸明峥都熬了過來,在之後很長一段歲月裡,她時常會想到這五個字。
總會過去的。
隻是,在她終于熬過去,希望再知道他的消息時,得到的卻是他的噩耗。