一個跟一座山一樣的男人，看着眼前的這一幕，就跟天塌了一樣。

　　宋大順焦急的低語着，“怎麼會這樣……怎麼會這樣……明明前幾天還好好的……我養了半年，半年啊……眼看着就能賣了換錢……怎麼會這樣啊……”

　　杜鵑在一旁拉住宋大順不停顫抖的手，“大順。兩天前你病倒開始，家裡的雞陸陸續續出現了問題，我怕你擔心，就沒跟你說。”

　　在農村沒什麼生病看大夫的說法，總覺得隻要扛一扛，熬一熬，病痛就能熬過去。

　　如果是在動物上，更是如此。

　　動物天生有尋找藥物的本能，山野之間那麼多野草，吃一些就能解毒。

　　熬過去，就活着。

　　熬不過去，就死了。

　　誰也沒想到情況會這麼嚴重，竟然會是雞瘟！

　　宋紅梅明白瘟疫的危害，此時已經面色凝重，沉默不語。

　　“咳咳……咳咳……咳咳……”宋大順在情緒激動之下，再一次猛烈咳嗽了起來，神情比先前還要嚴重，因為他咳出了血……

　　“大順！”

　　杜鵑一見紅，驚慌的高喊了一聲，擔心宋大順方向沖過去。

　　楚月一把拉住了她，“你不能過去。”

　　杜鵑心口又是一跳，清婉面容上絲毫沒了血色，扭頭看着楚月，“為什麼？難道……難道大順的病，跟雞瘟有關系？”

　　她是一個聰明人，從楚月皺在一起沒松開的眉毛，從她們三人帶着的口罩，再到宋大順和雞群是一起發病的，馬上想到了這個可能性。

　　楚月對視着杜鵑驚恐顫抖的眼眸，不得不說道。

　　“是。你丈夫不是普通的受涼感冒，是雞瘟傳到了人身上。你暫時還是健康的，不要再跟他接觸，以防傳染。”

　　呂村長一聽這個話，連連後退了好幾步。

　　“我想起來了……我想起來了……三年前……宋大順的爹……他爹也是在這個時候死的……也是這麼死的……”

　　宋大順家裡，一直都是村子裡的養雞大戶。

　　呂村長是村子裡的老人，對過往的事情記得非常清楚。

　　所以先前楚月跟衆人走進廚房的時候，呂村長才會停下腳步，一直跟其他人保持着距離，沒再跟上去，就是因為他隐隐約約想起了過往的事情。

　　宋大順父親死之前，也曾感冒發燒，後來身體越來越虛弱，最後撐不住在夜裡走了。

　　那時候，所有人都以為這是感冒發燒把人帶走了，誰也沒往雞瘟上想。

　　這種瘟疫竟然還能傳給人！

　　随着呂村長提起過往的事情，原本就緊張的氣氛，更是掉入了冰窟窿一樣，安靜的能聽到針掉下的聲音。

　　宋大順呼吸之間全是刺痛，呆呆地看着他手心上的血液。

　　杜鵑的眼淚啪嗒就下來了，連她自己都不曾察覺的時候，身體裡壓抑着的悲傷，讓她淚流不止。

　　原本被楚月拉住的她，反過來緊緊抓着楚月的手腕，哽咽的出聲。

　　“楚同志，你是衛生員，你見多識廣，你知道雞瘟，一定知道怎麼治對不對？求求你，你答應要救救我家大順！我求求你，求求你了！”

　　淚水不停爬滿年輕女人的臉龐，她連擡手擦一擦的時間都沒有，就這麼無助的哀求着楚月。

　　楚月點頭，“能治。”

　　她很快給出了治療方案，首先最重要的就是治人。

　　第一步是隔離，宋大順是唯一一個感染禽流感的人，必須讓他單獨隔離在一個屋子裡，在病情沒恢複之前，不準擅自出門。

　　同時還需要隔離的人，還有杜鵑。

　　杜鵑是最接近宋大順的人，她有可能帶着潛伏病毒，一樣需要跟其他健康人群隔離開。

　　第二步，是全方位的消毒。

　　他們家裡的家具、床、吃過的碗筷，炖過雞湯的鐵鍋，宋大順喝過的水杯……這些東西都必須徹底消毒一遍，以免病毒的殘留。

　　第三步，就是徹底的消殺。

　　這個消殺不是指環境，而是雞群。

　　他們家裡養的十幾隻雞，無一幸免全都感染了雞瘟，這些雞不能留着，也不能吃，必須一把大火全都燒得幹幹淨淨，連雞毛都不能留下。

　　如此，觀察情況一個星期，宋大順和杜鵑兩個人都沒問題，那就恢複了。

　　宋大順和杜鵑将楚月視作唯一的希望，全程都認認真真的聽着，哪怕是要被屋子裡關一個月，他們都沒問題，隻要人活着就好。

　　但是在聽到第三個要求，要把雞群全都燒了的時候，宋大順再一次激動了起來。

　　他大聲反對，“不行！這些雞還沒死，它們都還沒死，說不定過幾天就能好了！不一定要全都燒死。這些雞我養了大半年，喂了那麼多糧食，好不容易才養大的，再過半個月就能拿到城裡去賣了換錢！要是全燒了，我這半年的辛苦都白費了。”

　　楚月聽了這個男人的話，深深皺眉，他是為了錢連命都不要了嗎？

　　還不等楚月出聲，杜鵑已經先喊了起來。

　　“宋大順，是錢重要還是你的性命重要！”

　　“錢！錢重要！”宋大順梗着脖子，哪怕他身體虛弱，忍受着病痛的痛苦，卻依舊緊緊咬着牙，他想要留住雞群，也想留住即将唾手可得的錢。

　　杜鵑一聽到這個回答，氣急敗壞，恨鐵不成鋼道，“錢錢錢！你是掉進錢眼子裡了嗎？”

　　宋大順被自家媳婦這麼罵着，死死咬着牙不肯低頭。

　　他堅持道，“我就是要錢！我要錢！我們之前說好的，有了錢我們就能從村子裡搬出去。我可以去城裡當搬運工，你也可以住到城裡。我都知道的……知青返城的名額裡有你，你可以離開我回城裡，都是因為我你才留了下來。我不要你一輩子都在山窩窩裡，我也能帶你去城裡！”

　　這一番話一出口，原本隻是啪嗒啪嗒帶着眼淚，不曾哭出聲的杜鵑，最終忍不住嗚咽的哭了起來。

　　她眼眶發紅，肩膀顫抖酸澀的淚水不停往下流。

　　楚月從他們對話之中，明白了這兩人的關系……