幾人重新回到屋裡坐下。

　　賀軍長緊挨着賀夫人坐下，雖一言不發，但是他心中凝重的情緒在無聲流露着。

　　楚月坐在賀夫人的另外一邊，陸元寶不知道發生了什麼事情，隻是感覺到氣氛不對勁，然後默默跟在了楚月身旁。

　　楚月回頭對陸元寶說，“元寶，你去把你練習寫字的筆記本和鉛筆拿出來。”

　　“好。”

　　陸元寶點點頭，立馬走去了他的小房間。

　　陸戰凜出于他身上的特殊原因，稍稍站在衆人的後面，神色凝重中帶着擔憂，這些年賀夫人對他的關心比家人還要多，他并不希望賀夫人出事。

　　在正式把脈之前，楚月先進行了望聞問切。

　　她檢查了賀夫人的氣色，舌苔，眼睛，問道，“您最近是不是視力下降的很厲害？”

　　“是有一點。有時候明明開着燈，但是會看不清楚東西。”賀夫人看了身旁一眼，才對着楚月再次開口，“一開始的時候以為是老花眼，畢竟我都這個年紀了，視力變差很正常，人嘛，總是會老的。不過有時候卻又是看得清楚的。”

　　一下子清楚，一下子看不清楚，這絕對不是單純視力問題。

　　賀夫人自己也有所意識到。

　　賀軍長一聽，立馬開始着急了，火急火燎的問道，“你以前怎麼沒說起過！”

　　“這些都是小事，你平時事情那麼忙，都不值一提。”

　　賀夫人用話語寬慰賀軍長，可是在賀軍長眼裡，隻要是跟妻子有關的事情，又怎麼可能是小事情。

　　偏偏也是賀軍長的重視，才讓賀夫人養成了小事化了，什麼都不說的習慣，就是不希望賀軍長太緊張。

　　眼看着知道真相後的賀軍長心急火燎的，賀夫人輕輕拍了拍他的膝蓋，笑着說道，“你犯了老寒腿的時候，還不是什麼都不跟我說。”

　　他們這對恩愛夫妻啊，誰也别說誰，都是把對方放在心裡的第一位。

　　楚月：還沒開始問診，先吃了一打狗糧是怎麼一回事。

　　賀夫人一句話堵住了賀軍長的嘴巴，又寬慰道，“現在是阿月給我看診，你少插話，安靜聽着，别打擾醫生。”

　　賀軍長像是一頭炸毛的獅子，硬生生的臣服下來。

　　“阿月，你繼續。”賀夫人明知道她可能是生病了，卻笑容依舊親切慈愛。

　　楚月繼續問道，“您最近的記憶力怎麼樣？會不會突然想不起來什麼事情？”

　　“有時候會這樣，明明在做一件事情，過了一會兒就忘記了。但是我平時都在家裡，也沒什麼重要的事情，這個問題不太要緊。”

　　賀夫人能寬慰自己不太要緊，可是周圍幾人都知道這并不是一件好事。

　　陸元寶已經拿着鉛筆和本子出來了，楚月把東西放在茶幾上，“元寶剛才教的是《八段錦》，八段錦的第一式叫做搖頭擺尾去心火，您剛才學了好幾次，具體的動作還記得嗎？能畫出來嗎？”

　　“我來試試……”

　　說着話，賀夫人拿起了鉛筆，落在白色的紙張上，然後——停止，不再動了。

　　她微微皺着眉回想，但是不知怎麼了，就隻記得她剛才鍛煉身體了，其中的動作一個都想不起來。

　　是空白的……記憶的空白……

　　賀軍長在一旁心急的想要張嘴提醒，第一個動作就是擡手！擡手啊！

　　這股令人心焦的寂靜，持續了很久很久，久到人的心口，心跳都亂了節拍。

　　最後是楚月伸手，輕輕握住了賀夫人的手掌，将鉛筆抽出來放下。

　　“忘記了也沒關系，我們以後還能再學，接着先把脈吧。”

　　楚月拉起賀夫人的袖子，把手指放在脈搏跳動的地方。

　　把脈的時候，是最需要安靜的。

　　楚月閉上了眼睛，全神貫注在其中，陸戰凜和賀軍長屏氣凝神，連呼吸聲都降低到了最低。

　　滴答……滴答……滴答……

　　時間緩緩地流逝。

　　楚月閉着眼睛，感受着脈搏的跳動，她指尖上的感知好似随着經脈，深入到了賀夫人的四肢百骸，以及大腦深處。

　　良久。

　　在衆人期待的目光中，楚月可算是睜開眼睛了。

　　賀軍長再也忍不住心急，立馬問道，“怎麼樣？真的生病了？是什麼病？嚴不嚴重？”

　　賀夫人柔聲安撫，“長征，你先别急，别給阿月那麼大壓力，讓她慢慢說。”

　　今天是大年初一，新的一年開始的日子，卻讓相濡以沫幾十年的夫妻在這個時候知道這樣的消息，絕對不是一件高興的事情。

　　但是賀夫人的病情，連醫院半年一次的身體檢查都沒查出來，反而是被楚月留心注意到了前期征兆，絕對是越早發現越早治療更好。

　　楚月在少許的沉默之後，還是說了出來，“是阿茲海默症。”

　　啊什麼？

　　茲什麼？

　　怎麼還是洋文名字啊？

　　楚月一時間對上了周圍四人一同困惑的眼神。

　　她想了想，換了一種方式說道，“像是視力退化，記憶力不好，經常忘記事情，還有可能出現一些藏東西，找東西的刻闆行為，這些都是病症的前期表現，如果惡化下去，很可能是變成老年癡呆。”

　　“不可能！不可能！老年癡呆一般都發生在八九十歲，玉蘭現在才六十出頭，怎麼可能年紀輕輕就老年癡呆了。”

　　玉蘭，是賀夫人的閨名，現在會這麼喊她的人隻剩下了賀軍長。

　　比起賀軍長的心急反駁，賀夫人一直維持的平靜被打破，流露出一股緊張。

　　因為在楚月提到“藏東西、找東西”的時候，她下意識的伸手摸了摸口袋，那個錢包。

　　好幾次，錢包明明在她身上，但是她卻滿屋子的找錢包。

　　這些楚月并沒有問她，卻被說中了。

　　“賀軍長，你先别激動，聽我慢慢說。賀夫人現在的情況還處于前期階段，我們發現得早，是可以進行治療幹預的。如果治療的好，往後幾十年能會維持在初期症狀，并不會惡化下去。”

　　楚月沉穩分析的一番話後，讓賀軍長慢慢的冷靜了下來。

　　但是依舊憂心忡忡，賀軍長看向楚月，沉聲追問道，“丫頭，你既然能診斷出玉蘭的病情，那麼你一定知道怎麼治療對不對？”

　　對不對……

　　賀軍長仿佛在一夕之間老了十歲，眼神裡閃着前所未有的期待，就看着楚月一人。