天色暗沉下來，顧異腳步匆匆往三園來了。

　　“杏兒，小虎子今天沒事吧？他不在呀？怎麼都靜悄悄的？”

　　趙小杏正在院子裡打掃，搖頭答：“大哥和嫂子中午吃飽就出去了，帶着小虎子出的門。”

　　“難怪了！”顧異咕哝：“下午我路過我哥的辦公室，本想進去讨一杯水喝，誰知我大哥不在，其他學徒工都在忙，說大哥今天下午沒過去。”

　　頓了頓，他問：“一家三口幹啥去了？”

　　趙小杏搖頭：“俺不知道……看着好像是忒重要的事。嫂子沒說，俺也不好問。”

　　顧異想了想，問：“是送大嫂去渝大那邊報到吧？好像時間差不多了。”

　　“感覺不大像。”趙小杏再次搖頭。

　　顧異捶了幾下肚子，忍不住問：“杏兒，廚房有啥好吃的不？我肚子都快餓扁了！先找點兒給我墊墊吧。”

　　“廚房有烤雞和花生。”趙小杏答：“還有一袋餅幹。”

　　顧異哈哈大笑：“我就知道大嫂這邊從不缺好吃的！給我來點兒餅幹和花生呗！”

　　“你——你咋那麼貪心哎！”趙小杏嗔怪睨他：“東西可都是嫂子的。”

　　顧異笑道：“嫂子一向疼我們，啥都舍得給我們吃，吃多少她都肯！去吧去吧！”

　　趙小杏抿嘴低笑，快步奔廚房去了。

　　嫂子确實非常大方，以前但凡是家裡有的東西，她從不計較誰吃了，誰拿了。

　　自嫂子他們搬來這邊，婆婆三天兩頭來打秋風，嫂子也極少管她，任她拿任她搬，回頭就把缺的東西補上。

　　“阿異，俺覺得嫂子……很有錢。”

　　顧異微愣，連連點頭。

　　“我聽大哥說了，建這園子的錢八九成都是嫂子自己掏的錢。還記得上回嫂子把整個客廳和房間都堆滿的那個炸面不？聽說那回她賺了大錢！能讓我大哥說“大錢”的，怎麼也得一兩千塊吧。”

　　趙小杏聽得目瞪口呆，暗暗下了決定。

　　“俺……俺以後要跟着嫂子好好幹。”

　　倏地，顧異想起什麼，從兜裡摸出一個皺巴巴的信封。

　　“這是你的電報，早上送來的。”

　　趙小杏慌忙丢下簸箕，手在褲子上用力擦幾下，迅速接過打開。

　　“阿異，你快幫俺看看！字就隻有幾個——俺一個都認不得！”

　　顧異顧不得吃，湊過來瞄一眼。

　　“母病急錢，盼妹助。”

　　趙小杏愣在了原地，轉而撲簌撲簌掉眼淚。

　　“俺媽……俺媽病了？嗚嗚嗚！俺媽病了！她咋病了？咋回事？咋病了？！阿異……嗚嗚嗚！俺咋辦？俺該咋辦啊？”

　　顧異連忙扶住她，安慰道：“别慌别慌，說是急需用錢，證明是能醫治的病情。沒事，隻要能治療，那就不是什麼大病。”

　　“可俺……俺上哪兒找錢？”趙小杏哽咽哭泣：“俺都兩個月沒上班了……俺都不敢告訴爹媽他們。”

　　顧異忙道：“我上個月的工資還有二十塊攢着。等大哥嫂子回來了，給他們借多三十塊，湊五十塊明天彙過去。”

　　“……能成不？”趙小杏擦着淚水，低聲：“好不容易攢的錢……還得借錢……萬一被婆婆知曉了，她會罵死俺……罵俺拖累你。”

　　“咱們是夫妻。”顧異安撫道：“說什麼拖累不拖累！你爹媽辛苦養你們長大，他們也很不容易。老人家病倒了，咱們怎麼能不管不顧。你哥嫂幫着照顧，我們太遠夠不着幫不上。不能出力去照顧，怎麼也得出點兒錢吧。别讓我媽知道，她那人就那樣，甭理她。”

　　趙小杏心裡略有些愧疚，低聲：“自俺嫁給你，俺家裡都要了兩三回錢了。俺嫁給你也就大半年……”

　　山裡的日子盡管窮苦些，但之前給的聘金和米糧那麼豐盛，也不知道爹媽是怎麼安排的。

　　兩百塊那麼多錢，咋大半年就都花沒了？肯定是都沒了，不然怎麼可能連醫治的錢都得找她要？

　　顧異卻沒多說什麼，隻是提醒：“記住，這事千萬不能讓我媽知道。你媽多半是病得很嚴重，不然你哥嫂也不用焦急找你要錢。生命大于天，指不定這是救命錢。錢咱們努力去賺，隻要老人家的病能好起來，咱别心疼錢。”

　　趙小杏聽罷，心裡總算好受一些。

　　幸好，阿異他很孝順老人家，也沒計較太多，不然她夾在中間得多難受！

　　……

　　夜幕降臨，一輪圓月挂枝頭。

　　顧奇騎着自行車載着妻兒回來了，一個個神色疲倦，貌似跑了不少路。

　　“大哥，嫂子，你們可回來了！”趙小杏忙招呼：“快進屋吃飯！飯菜都弄好了！”

　　顧奇和陳星淩一邊吃，一邊給他們解釋下午幹什麼去了。

　　“孫科長家的小姗姗受了驚吓，晚上一直夢魇哭泣。今天早上嫂子覺得不妥，趕忙送她去醫院打吊針。除了兩家的孩子沒什麼大礙，其他孩子都吓得不敢上幼兒園。”

　　“啊？！！”顧異也認識小姗姗，心疼不已：“那麼慘啊？醫生咋說？”

　　陳星淩答：“我們去醫院看過她，小臉瘦了一大圈，臉色差得很，怯生生總是啼哭。幸好小虎子跟她玩得來，招呼她一塊兒玩小積木，她才沒有繼續哭。我給她帶了雞翅膀，她吃了兩個，精神看着好了一些。醫生說得吃藥打點滴，等孩子情緒穩定了才能出院。”

　　顧異和趙小杏聽得很不忍心，一個勁兒罵着郭嘉月那個女瘋子。

　　“孫科長和另外兩位家長同意跟我們去告她。”顧奇解釋：“我們一并去警察局報案，寫了狀告書遞上去，所以才回來得有些晚。”

　　顧異吓了一大跳，懵了半晌才問：“哥，那不是要鬧得很大？萬一……萬一郭廠長生氣了，那可咋辦？”

　　本來以為大哥大嫂頂多去找郭廠長評理，讓他用廠裡的規定處罰郭嘉月。

　　但萬萬沒想到他們竟跑去狀告郭嘉月！

　　萬一郭廠長護犢子護得忒過分，反而遷怒大哥和孫科長他們——那可就糟了！

　　顧奇淡定極了，道：“之前幾個孩子被欺負，老郭都是小事化了，将事情掩蓋過去。後來小姗姗出事，老郭才将她停職。但所有人心裡都清楚來着，等日子長些，她就會恢複職位繼續工作。他能在廠裡包庇她，在廠外總不可能吧？郭嘉月一定要為她的所作所為付出代價！”

　　“大哥，萬一廠長生你們的氣——”趙小杏忐忑問：“那可咋辦？會不會丢了工作？”

　　“如果他是那樣是非不分的上級，丢便丢呗。”陳星淩搖頭道：“既然決心要告她，将她繩之于法，我們就不怕。”

　　顧奇附和點頭：“不錯。”

　　吃飽後，顧奇帶着小虎子上樓洗澡。

　　陳星淩去後陽台收衣服。

　　趙小杏跟顧異在廚房洗碗，一邊商量該向大哥開口，還是跟大嫂開口。

　　“嫂子現在能賺大錢了，說話腰闆忒直！剛才說萬一惹怒郭廠長丢了工作，她竟一點兒也不怕。還是跟嫂子提吧，她的經濟情況現在多半比我哥還要好！”

　　不料，陳星淩聽完卻立刻搖頭。