溪邊，水流淙淙，清泉石上流。

　　幾個婦人正在岸邊洗衣服，搗衣棒捶打來去，起起落落。

　　婦人多的地方，永遠不缺話題，叽叽喳喳說着村頭村尾的各種趣事和八卦。

　　倏地，有一個矮婦人擰着木桶匆匆奔來。

　　“你們咋都還在這兒？咋不去瞅熱鬧哩？”

　　婦人先後擡頭，好奇問什麼熱鬧。

　　矮婦人驚喜道：“老趙家的那個閨女命賊大！她被河下遊的一個老太太給救了，養了好些日子的傷，今天讓人家老太太給送回來了！”

　　話語剛下，幾個婦人顧不得洗衣服了，一窩蜂湧了過來。

　　“啥？！老趙家的？”

　　“不是吧？就是那個小杏？那俊丫頭——沒死？回來了？”

　　矮婦人忙點點頭：“沒死，人還好好的！俺剛才親眼瞅見了，胳膊四肢都全乎，一樣也沒少。那老太太看着是富貴人家的老人，滿頭白頭發，看着六七十歲的模樣，賊貴氣大方來着。她說她将杏丫頭給救了，還給她買藥吃。聽說是咱這邊的好人家閨女，還給親自送回來哩！”

　　“真的假的？那杏丫頭——真的掉河裡了？”

　　“就是呀！老趙家說她掉河淹死了，好些人都不信來着！誰不知道他家閨女跟那個姓顧的俊小夥子好上了，被人家的老娘上門撕罵，丢死個人呐！”

　　“那老婆娘罵人賊難聽，俺當時去湊熱鬧差點兒沒給吓死！城裡來的老婆娘，看着蠻體面的，罵人的時候卻不帶一句重的！”

　　“對嘛！人家瞧不起咱們山裡人，還讓老趙家死了心！老趙家後來将女兒鎖家裡頭，不讓她出來。姓顧的小夥子後來找過來，老趙家趕他走，連話都不跟他說。誰知沒過幾天，突然就說女兒掉河裡淹死了——好多人都不信來着！”

　　“俺也不信！好端端一個大閨女，咋就掉河裡去了！”

　　“好些人說八成跟那顧小子跑了，故意說是掉河裡死了。”

　　“誰瞅見了？咋能這麼說呀？城裡婆娘走了以後，老趙家就趕忙找媒人給杏丫頭說親，擺明就不要那顧小夥了嘛！”

　　“對對！都找媒人說親了，這事村裡好些人都知道！”

　　“這麼說真是給掉河裡去了，又讓人給救回來？”

　　“哎！”矮婦人搖頭道：“現在不信也得信呀！杏丫頭說了，她本來想要進城，誰知腳滑摔河裡去了。老趙家當時也确實找人去了，沿着河道找了一天一夜——這事大夥兒都是知道滴，好些人還去幫忙找了呢！掉水裡去的，多大功夫能救上來，誰不知道呀！找不着也就沒再找了。誰知那丫頭命大，說是抓住一根爛木頭，飄着飄着飄下遊去了。也是她命大，遇到貴人将她給救了！”

　　“哎呦呦！那可真是命大喲！”

　　“那句話咋說來着——大難啥的啥的不死，福氣在後頭來着？咋說呀？”

　　“大難不死必有後福！”

　　“對對對！就是這個話！那丫頭長得俊，個頭也不矮小，一看就知道不是短命鬼。以後呐鐵定有福氣！大福氣來着！”

　　“俺回頭就找老趙家說親去！俺娘家大侄子今年二十三了，正打算找對象來着。他家閨女嫁不去城裡壓根不用愁，一大堆人等着娶來着。”

　　“哎！急啥來着？俺也要給她說親，俺外甥今年二十五——配杏丫頭剛剛好來着！”

　　“争啥争喲？巴着人家将來好福氣呀？忒心急！”

　　“哈哈哈！”

　　……

　　山腳下，馬車悠悠徐徐遠去，在崎岖的山路上颠簸着，逐漸消失在視線中。

　　老趙和婆娘目送馬車遠去，慌張對視一眼，随後給兒子兒媳婦打了眼色，匆匆牽着女兒往家裡趕。

　　一會兒後，門關上了，窗戶也一并關上。

　　老趙一邊煩躁吸着水煙，一邊瞪着女兒看。

　　趙小杏埋着腦袋，低低解釋說當天她是因為不相信顧異會那麼狠心對她，想要跟他面對面問清楚。

　　偏偏爹娘又不肯她出門，于是她幹脆半夜爬下閣樓，連夜跑去上京城找顧異。

　　“俺不認得路，走着走着就迷路了。幸好遇到了送俺來的李老太太，她跟俺說走錯路，還特意用她家的馬車捎俺去上京城。俺去找顧異，可是找不到他……不過他給俺留了口信，讓俺等着他。他說他要去南方渝城找他大哥和大嫂，請他們來幫俺們。”

　　“幫誰？幫你們？”老趙皺眉問：“他家老婆子都說得那麼明白了，你咋還想不明白？顧異是她的兒子，他咋能不聽他老娘的話？”

　　老趙婆娘紅着眼睛低聲：“他老子娘要是不點頭，你就算嫁去他家也不會有啥好日子過。閨女呀，你還年輕，日子還長着，咋就一腦袋瓜往坑裡紮呀？”

　　趙小杏哭泣：“俺相信阿異……他是不會騙俺的。他說了，他家的大事都是他大哥做主。他還跟俺說，他很快就會回來娶俺，讓俺等他半個月就成。”

　　“那你後來咋不回來？”老趙氣惱拍了拍桌面，怒罵：“你一腦門子都是那小子！俺們還以為你跟那臭小子跑了！”

　　趙小杏趕忙搖頭：“沒……俺走太長的路，身上累得很，還淋了雨，後來就病倒了。李老太太見俺可憐，就将俺帶了回家，還給俺買藥吃。俺也不知道咋回事，一直覺得腦瓜子痛，養了十來天後才覺得好起來。李老太太擔心俺又走錯路，就親自送俺回來。誰知到了山腳下，有人就說……就說俺掉河裡沒了。李老太太說家裡肯定以為俺跟情郎跑了，所以才會這麼說。她就教俺要順着家裡頭說，不能再惹你們生氣了。”

　　在馬車上，嫂子讓她練習說這些話，前前後後練了好幾遍，總算說起來不再磕磕巴巴。

　　一旁的哥哥嫂嫂都松了一口氣，勸爹娘不要再生氣了，妹妹平安回來就好。

　　“之前俺們都想岔了，還差點兒誤會了妹妹！她沒一聲不吭就跟顧異跑了，還懂得回家來，總算沒将咱老趙家的老臉給丢了。”

　　“對呀！她不是不回來，是生病了回不來。幸好小姑子命大，出門遇到大貴人。那李老太太看着就像富貴人家的老人家，心腸忒好！”

　　“可惜咱們一時半會兒沒能有啥貴重的好東西送她，就弄了一點兒山貨。”

　　趙小杏連忙道：“沒事的！老太太不會跟俺們計較的，她家裡忒有錢，住大房子還有自行車來着。她說她是信佛的，平常喜歡行善積德做好事。”

　　老趙和老伴見女兒平安回來，而且不是帶着“私奔”的恥辱标簽回來，暗自慶幸的同時也高興起來。

　　“幸虧是遇上了大好人，謝天謝地喲！”

　　“以後可不許再亂來！吓死你老娘了！”

　　趙小杏連連乖巧答是。

　　一旁的嫂子轉了轉眼睛，好奇問：“小姑子，那你跟那個上京城的顧異……究竟咋說了呀？”

　　趙小杏語氣堅定答：“俺會等他的。他說半個月，頂多一個月，一定會來娶俺……俺相信他。”