陳星淩調侃問：“比你之前的什麼石灰廠好吧？沒介紹錯吧？”

　　“沒。”馬大禮笑答：“簡直不能太好！石灰廠那邊我去過，隻幹過幾天，工資還是蠻高的，但一天下來手腳都裂開了，痛得差點兒走不了路。整張臉都是白色的，渾身上下都白茫茫，就連眼睫毛上都有白灰。我本是下了掉幾層皮的決心要去幹一個月，誰知還能有你這兒更好的地方。早知道，我就毛遂自薦了，哪裡需要你介紹！”

　　陳星淩聽得皺眉，暗自心疼他的刻苦和無奈。

　　“以後那樣的地方……還是别去。以健康為代價的活兒，一時半會兒救急就算了，千萬不能長期幹。”

　　馬大禮卻不以為然，畢竟快餓沒命的時候，健康與否已經不能在考慮範疇内。

　　“說實在話，一天領你兩份工錢，我都有些不好意思。”

　　陳星淩笑了笑，解釋：“我雇别人也是雇，雇你也是雇。你把我家的房子當自個家這般盡心盡責，我高興還來不及。再說，晚上守夜的時候你壓根沒閑着，一工兩用，我還占了大便宜呢！”

　　馬大禮感激低笑：“大恩不言謝，我就不多說了。”

　　他将藥酒瓶擰緊，似乎想起什麼。

　　“對了，淩淩，有件事我差點兒忘了跟你說了。”

　　陳星淩動了動腳踝，發現已經沒之前那麼腫痛。

　　“什麼事？”

　　馬大禮解釋：“今天一早我在門口掃地，有一位頭發斑白的老人一直在外頭張望，說這房子修得特别漂亮，問我可不可以進門看。我邀請他進來，解釋說是你們夫妻和莫師傅一起設計的模仿蘇州古典園林構造，外加一些現代實用設計改造而成。老人家看完一個勁兒贊說很好，還說等下周完工的時候，他還想進來瞅多幾眼。”

　　“行啊。”陳星淩大方得很，爽快道：“他喜歡看就讓他看呗。如果有好的口碑，指不定還能有廣告效應。”

　　馬大禮擦拭着玻璃瓶，狐疑問：“廣告？廣告啥？”

　　陳星淩想了想，将最近醞釀在心頭的想法告訴他。

　　“城郊地區建房子的人還是蠻多的，幾乎天天都能看到有人在建房子。我問過了，大多數都是請一些工匠師傅或木匠師傅來幫忙，加上自家人或親戚朋友。大多數都沒什麼設計，建一層加一層，寬敞明亮就行。有時候一些技術活幹不了，為了等工匠師傅或木匠師傅，不得不停工一兩個月。”

　　馬大禮點點頭：“建築技術曆史悠久，工匠師傅們一代人傳一代人，可不都是白傳的。如果人人都能幹，那師傅們靠啥吃飯，是吧？”

　　“當然。”陳星淩轉了轉眼睛，笑問：“假如咱們成立一支建築隊伍，能從建地基開始直到完工都有自己的師傅，包木柴包砂石包清潔——不知道有沒有生意？”

　　馬大禮愣了一秒，轉而雙眼發亮。

　　“那——那肯定有啊！建房子的人不少，哪可能啥事都自己幹，肯定得請專業工匠師傅呀！”

　　陳星淩壓低嗓音：“我哥他們有拖拉機，時不時會進山。他們跟山裡的村民熟稔，能買到很便宜的木柴，價格優惠呀。市面上的賣多少，咱們也一樣的價格。砂石水泥買多也能便宜。成本加上人工工資，應該還是有利潤的。”

　　“肯定有。”馬大禮輕車熟路道：“就好比你這個小園子，單單自己買木柴和砂石兩樣，就能便宜好些錢。”

　　“值得考慮。”陳星淩挑了挑眉，嘻嘻笑問：“怎麼樣？有沒有興趣一起搞事業？”

　　額？

　　馬大禮拘謹起來，略窘迫笑了笑。

　　“那個……我手頭沒什麼本錢，可能連生活費都會成問題。”

　　陳星淩主動道：“沒錢做生活費，那更該好好想辦法賺錢呀。一支建築隊伍沒那麼容易帶，我一個人肯定不行。你不一樣，你會木匠活兒，還會砌牆砌磚，算是半個師傅。如果你有興趣，我出錢你出力，賺的錢五五分吧。”

　　馬大禮确實非常感興趣，支吾：“以前我在碼頭賣過東西，被抓了好幾次。其實，我是很喜歡做生意的，賺得比打工幹活賺得多，隻是苦于一直沒機會。我去打聽了，渝大的師範專業一年也就二十塊學費，不是大家一開始猜的一百多。”

　　“真的？！”陳星淩驚喜問：“這麼少呀？”

　　馬大禮點點頭，答：“國家出大部分費用，我們隻需要交宿舍管理費加一些學雜費。每個月還會補貼夥食費加飯票，所以我不用太擔心接下來的生活費。但我不能隻顧自己，家裡還有兩個妹妹要養。”

　　陳星淩一下子聽出來他的言下之意。

　　“行，那等我這邊告一段落，咱們再商量商量。”

　　馬大禮忙不疊答應了。

　　一會兒後，馬大禮牽着自行車載陳星淩回臨江一樓，并将她背上樓。

　　此時已經是晚上八點多，李瑛和顧妙等在門口，一邊嗑着瓜子。

　　“這是咋了？！虎子他媽，你究竟幹啥去了？阿奇都出去找你好幾趟了！他晚飯還沒吃呢！小虎子嚷嚷着要去找你，阿玄隻好牽着他出去幫着找！你說你這是咋回事啊？”

　　陳星淩懶得跟她解釋太多，答：“幹活的時候扭傷腳。這是我的同學馬大禮，他在園子那邊幫忙，還在那邊幫着守夜。”

　　馬大禮顧不得擦汗，憨憨笑了笑，熱情打了招呼。

　　李瑛“哦哦”兩聲，敷衍邀請道：“進去喝水吧。”

　　“不了。”馬大禮推辭：“園子那邊還需要守夜，我不好離開太久。阿姨，妹子，你們扶淩淩進去吧。我先走了，再見！”

　　語罷，他匆匆下樓去了，似乎想起什麼，轉身叮囑喊：“淩淩，崴傷的地方隻能泡熱水，千萬别下冷水。”

　　“哎！”陳星淩答謝：“慢走不送，明天見。”

　　接着，她一拐一拐進了屋。

　　李瑛跟着進屋來，喊：“阿妙！阿妙！别在外頭杵着了，麻利去找你大哥和小虎子他們回來！這都大晚上了！”

　　顧妙懶洋洋靠在門欄上，繼續磕着瓜子。

　　“用不着吧？他們找不到人，自然就會回來。我早就跟他們說了，這麼大的人能丢到哪兒去？渝城可是她的老巢！”

　　李瑛“哎！”了一聲，調侃：“這不怕她被拐賣了嗎？”

　　顧妙嗤笑：“就她那模樣，也就剛才那樣的醜八怪才會看上她！還背她回來呢！”

　　“閉嘴！”陳星淩扶着門欄怒罵：“胡說八道什麼！敢造謠生事，小心我撕爛你的嘴！”

　　顧妙吓壞了，慌忙躲回房間去。

　　李瑛見陳星淩發火，眼神躲閃不敢說什麼。

　　陳星淩壓下怒火，一拐一拐回房間拿換洗衣服去洗澡。

　　剛洗好打開門，便瞧見兒子眼睛紅紅等在門口。

　　“媽媽！”小虎子嘟嘴委屈問：“你……你怎麼不回家？我和爸爸都很擔心你。”

　　陳星淩心疼揉了揉他的發絲，解釋：“媽的腳崴傷了，沒法回來，最後是馬叔叔送媽回來的。”

　　小虎子立刻急了，趕忙牽住她的手。

　　“媽，我扶你！我扶！”

　　陳星淩看着他肉呼呼的小胖手，不自覺笑開了。

　　這時，顧玄湊了過來，面癱臉毫無表情。

　　“嫂子，沒事吧？”

　　陳星淩略有些意外，答：“沒大礙了。不好意思，麻煩你們了。”

　　顧玄冷淡搖頭，回房間去了。

　　接着，陳星淩則借助兒子的肉呼呼小肩膀，一步步挪回房間。

　　“寅末，你爸爸呢？他還沒回來嗎？”

　　小虎子搖頭：“爸爸總找不到媽媽，吓壞了。他回來過兩趟，發現媽媽都還沒回來，他又出去找了。”

　　陳星淩聽罷，又是感動又是愧疚。