夥計茫然了……
他的目光不禁落在了那青衫先生身上。
陳長生感受到了這道目光,随即也看了過去。
二人四目相對。
夥計驚而開口,“你是……”
陳長生和煦一笑,說道:“你們掌櫃醉了,扶他去歇息吧。”
劉掌櫃擺了擺手,說道:“我沒醉,唔,我沒醉……”
可說着說着,便趴在了那桌上。
夥計回過神來,連忙去扶着掌櫃。
“掌櫃的,掌櫃的?”
夥計喊了幾聲,卻不聽掌櫃的回應。
他張了張口,目光再度落在了陳長生身上。
他不知該說些什麼。
大抵是心頭的驚愕,讓他難以回神。
陳長生起身道:“我幫你一把。”
二人合力,将掌櫃的從樓上扶了下去,一直扶到那房中歇息。
夥計喘了口氣,為掌櫃掖好被褥,轉頭便看向了一旁的陳長生。
陳長生卻開口道:“時候不早了,陳某就先走了。”
夥計張了張口,想說話,但卻又卡在了嗓子眼裡。
陳長生說道:“待劉掌櫃醒了,代陳某轉告他一聲,便說,陳某從未輕看過他。”
夥計木讷的點了點頭,将這話記了下來。
陳長生嗯了一聲,随即道:“時候不早了,陳某就先走了。”
待陳長生走出了屋子,夥計才恍然間回過神來。
“我送先生!”
他急急忙忙的追了出去。
一直到哪茶樓的門口。
夥計咽了咽口水,這才問道:“客官,客官!”
陳長生回過頭來。
夥計道:“客官你,真是陳酒茶,陳先生?”
陳長生點頭道:“早年是在這裡說過書。”
夥計心中驚訝,又道:“可是,陳先生你看着,未免也太年輕了些吧……”
陳長生摸了摸自己的臉,微微點頭,說道:“你說的有道理。”
說着,他的掌心拂過面龐。
在夥計的目光注視之下,那副俊朗年輕的容顔竟忽的變得蒼老了起來。
烏黑的頭發逐漸變得黑白交接,臉上也逐漸有了皺紋,胡子也長了出來。
僅是在眨眼之間,便化作了一位老者。
夥計瞪大了眸子,吓的連連後退。
一不小心,他的腳絆在了那門欄上,頓時就倒了下來。
撲通一聲摔在地上,疼的他喊出了聲來。
陳長生見此吧唧了一下嘴,喃喃道:“便說會吓到人吧。”
他搖了搖頭,随即走向了别處。
那倒在地上的夥計目光茫然,好一半晌沒回過神來。
似乎是不敢相信自己看到的那一幕。
喘息了片刻過後。
他從那地上爬了起來,接着便跑出了門,再往那街上望的時候,便已經不見那人的身影了。
夥計呆愣的望着那街道。
恍惚間,好似明白了許多事情。
是了……
聊齋聊齋,那故事裡的神鬼仙佛,又怎可能是凡人筆墨。
……
離開了茶樓之後。
陳長生循着記憶之中的方向走去。
想吃碗面。
青山城的面曾是一絕,到如今依舊也是如此。
不過如今開着的面館倒是不多了,大抵是因為這亂世生意不太好做。
到了地方過後,與所料一般,王家父子的面館已經關門了,陳長生又試着去他們家裡看了看,大門禁閉着,外面關着鎖,好像很久沒人來過了。
臨邊院子正巧有一孩童出門,見陳長生站在門前,便問了一句:“老人家,你找誰?”
陳長生問道:“陳某與這家人有舊,不知他們去了哪裡?我看這外面上了鎖,是搬走了嗎?”
孩童眨了眨眼,卻不知道。
索性轉頭就去喊了人。
“爹,爹……”
不多時,就有一位中年人走了出來。
那人告訴陳長生說道:“他家人,都已經不在了。”
陳長生愣了愣,卻道:“不在了?”
那人點了點頭,說道:“那年雁軍進城,在城裡搜羅錢财的将士出手調戲了她家娘子,王兄弟一氣之下就去院找了把砍柴刀将人給殺了,當天下午就他帶着妻子想逃,最後還是被抓住了,被關進了牢裡,後來好像是死在了牢裡,他妻子好像是被賣進了青樓裡還是怎麼……”
陳長生聽後眉頭皺了起來。
他問道:“小兄弟貴姓?”
那人拱手,說道:“老人家,我姓張,叫我張台就好。”
陳長生随即又問了問他爹娘的事情。
這才知曉,王家父母都是染病走的,是當初西邊傳過來的疫病,沒能挺住。
張台說道:“那群進城的兵可不是人,與賊匪無異,王兄弟遭此劫難,更是無處伸冤,唉,事情過去了很多年了,雁軍如今也滅了,也算是罪有應得,老人家也莫要太過傷心。”
陳長生沉默不語。
那藏在袖中的手掐算了一翻。
随後放了下來。
王夫人被變賣過後受不了屈辱,自盡了,當初謀劃這些的雁軍将士也都已經死了。
“來晚了啊……”
張台道:“老人家進來坐吧。”
“便不坐了吧。”陳長生搖了搖頭,說道:“他家還有後人?”
張台說道:“是有個女兒,當初遭了難後,不知去了哪裡。”
陳長生點了點頭,“多謝告知。”
陳長生離開了這裡。
他心中念着那一碗面。
又念着當初王大夫留給他的那一封信,心裡問他,吃的好嗎,過的好嗎……
故人子女,可他陳長生卻晚來了一步。
人已經不在了。
惡人也已死在刀劍之下。
說是仇人已死,可誰又甘心這些人就這麼死了。
陳長生不禁有些失落。
擡頭時,卻見雨滴落了下來。
青山城下起了雨。
不多時天色變化作了一片朦胧之色。
細雨綿綿,好似回春。
索性便找了處街邊坐下躲雨。
陳長生的目光有些茫然,事情發生了,他才知曉,是那樣的無力。
若是他常在此地,又怎會發生這樣的事情。
心中憤恨,卻又無處發洩。
他口中喃喃:“賊老天……”
又何必這樣折磨于他。
他尤記那王家小公子爽朗的面孔,輾轉歲月,人卻已經不在了,如今更是無處使力。
陳長生長歎了一聲,隻得盯着那綿綿細雨發呆。
他總是想,若是這般該多好,可事上的事情,卻總是那般……
總是在意料之外。
總是讓人心中郁結。