李龍是兩天之後才知道這件事情的。

　　他是真的沒想到，自己竟然一語成谶，這邊剛擔心那邊就發生了。

　　朱悅婵看這個馬明要拉自己的手，急忙後退一步，然後尖叫起來。

　　正在鹽堿地裡，挖土的胡冬風他們和老馬号裡面的老羅叔羅教授他們，都聽到了這這一聲尖叫。

　　最先跑過來的就是正在豬圈門口準備給野豬喂食的老羅叔，他的手裡還拿着驅趕小野豬的棒子。

　　馬明一看朱悅婵尖叫，立馬就慌張起來了，過來就要捂着朱悅婵的嘴，想阻止她發出聲音，朱悅婵也是很勇猛，拿着剛倒完廢水的盆子就朝馬明身上砸過來。

　　馬明力氣比較大，拽住盆子的時候就抓住了朱悅婵的手腕，嘴裡還在說你不要叫你不要叫啊，我就是想和你交個朋友……

　　老羅叔沖出來的時候剛好看到這一幕，他氣壞了，跑過去拿着棒子就朝馬明背上拷了過去，邊打還邊罵：

　　“你個牲口玩意兒，吃了熊心豹子膽跑過來在這裡鬧事！今天看我不把你的屎打出來！”

　　老羅叔是真的使了全力，這一棒子敲在馬明的背上，馬明疼的跳了起來，松開朱悅婵扭頭就逃。

　　這時候提着鐵鍁的胡東風、鄭衛國和李清源他們也跑了過來，剛好将要逃的馬明給攔住了。

　　三個大學生也氣憤的很，連扯帶拽就把馬明給摁倒在地。

　　“捆上送隊部去！”老羅叔氣憤的說，“你這是造孽啊，是在敗壞咱隊裡的名聲！看隊長不收拾死你！”說着又朝他身上抽了幾棍子。

　　看馬明被老羅叔抽的吱哇亂叫，羅教授雖然也很氣憤，但還是攔住了他：

　　“老羅大哥，咱們還是把他交到隊裡吧，這打壞了也麻煩。”

　　老羅叔點點頭，然後又問朱悅婵：

　　“小朱啊，你……沒事吧。”

　　“沒事。”驚魂未定的朱悅婵放松下來，“他就說想和我交朋友，要拉我的手，我不肯，他就要抓我……”

　　知道朱悅婵沒事，大家也就放下了心。

　　許成軍很快就知道了這件事情，他氣得臉色鐵青，騎着自行車就趕到了老馬号。

　　看到被捆着坐在牆邊的馬明一臉委屈的樣子，許成軍上前一腳就把他踹翻了，邊踹邊大罵道：

　　“你個牲口東西，要發情到豬圈裡面去！我給你說，就你這事情的性質放了兩年前把你拉去打靶去呢！”

　　許成軍的話說的很難聽，但馬明知道他說的是事實。這時候也馬明也後悔了，自己怎麼就聽了那幾個人的慫恿，跑到這裡來騷攪大學生？

　　收拾完馬明，許成軍過去找羅教授和朱悅婵認真的道了歉。

　　“這事和你又沒什麼關系，不用你道歉。”羅教授認真的說，“好在沒發生什麼嚴重後果。”

　　“唉，在我們村裡面發生的事情，我肯定有責任。小姑娘，對不起你啊。”許成軍跟朱悅婵說。

　　“沒事了，我也沒受什麼傷害。多虧今天李龍說了，如果碰到這樣的情況讓我大叫，我一叫，老羅大爺就過來把他給打了。”

　　這邊許成軍還在安慰羅教授和朱悅婵，那邊老馬号門口，馬明的父母，姐姐馬春紅和姐夫陶大勇都趕過來了。

　　“看你們家馬明做下的好事！”許成軍對着這一家可沒有什麼好臉，“我給你說這事放到兩年前，你們家馬明要拉去打靶的！雖然人家女學生沒受什麼損失，但這是耍流氓！性質很嚴重！這是在丢我們全隊人的臉！傳出去咱們隊的名聲就臭掉了！我給你們說這個事情，我必須要嚴肅處理！”

　　馬家人理虧，隻能陪着笑臉給一個個道歉，保證不會有下次。

　　“還敢有下次，下次我不打斷他的腿！”老羅叔狠狠的說。

　　“就是，我跟你說，你小子以後不要靠近老馬号，你敢過來，我就敢收拾你！”楊老六呲着牙說，“老馬，管好你兒子。你也知道我解放前是幹啥的，别讓我有動手的機會！”

　　馬明他爸不害怕老羅叔，但楊老六這話把他吓壞了。

　　“老楊老楊，你放心，我回家就收拾他……”

　　許成軍把羅教授拉到一邊小聲說：

　　“羅教授實在對不住，這事我有責任。現在主要說處理的事，我是想要把他弄到派出所拘留幾天，好好的教訓一下，又有點怕這事鬧大了，對咱們這女學生的名聲不好。你看……”

　　羅教授也猶豫了。的确，這時候雖然改革開放，思想上沒那麼保守，對于這些事情沒以前那麼在意。但朱悅婵作為受害者，肯定不能讓她受二次傷害。

　　羅教授想了想，把朱悅婵叫了過來，許成軍又把想法和朱悅婵說了說。

　　“他對我沒有造成什麼實質性的傷害。”朱悅婵現在情緒已經完全穩定下來了，“你們把他也打的夠戗，我想他應該已經受教訓了，不送到派出所也行，但我以後不想見他。”

　　“那好，這事兒咱們就在這個小範圍裡，不說出去了。”許成軍松了一口氣，“我讓他們家裡人明天買些東西過來給你們賠禮道歉。至于這個馬明，我先弄到隊部裡關一關教訓一下，讓他好好反省一下。”

　　許成軍是肯定不會讓馬明輕易過關的，這種情況剛露頭，現在就是殺雞儆猴的時候。許成軍還想讓馬家賠償朱悅婵一百塊錢，朱悅婵是死活不要。

　　老馬号這邊是沒事了，晚飯的時候，朱悅婵的情緒完全恢複了正常，還在飯桌上開玩笑說：

　　“多虧李龍當時給我提醒說大叫，我感覺我當時叫的聲音，直接就把這個馬明給吓着了，不然他也不會害怕的要捂我的嘴。”

　　“也就是你要是我都不知道該怎麼辦了。”何麗娟倒是有點擔心，“後面應該不會再有這樣的事情吧？”

　　“不會了。”老羅叔說，“後面我們幾個人，每天就在老馬号門口守着，看着你們幹活。你們放心，誰再敢靠近，我們直接拿棍子上。”

　　“不用不用，沒那麼嚴重。”何麗娟急忙說，“你們年紀都大了，而且還有自己的活……”

　　“沒事沒事，你們的安全最重要！”老羅叔認真的說。

　　馬明被許成軍弄到隊部又收拾了一頓，然後審出來是村裡面幾個遊手好閑的老光棍，慫恿着馬明他們幾個好吃懶做的年輕人，去老馬号試一試，說不定就能占上便宜。

　　許成軍審完之後，當天晚上就帶着民兵，一家一家敲開門，去把這些人一頓收拾。

　　這天晚上，隊裡雞飛狗跳的非常熱鬧，許多人都聽到了動靜，不過基本上都沒搞清楚啥情況，問那些被許成軍“訪問”過的人，這些人也支支吾吾不說。

　　第二天才有消息八卦在隊裡傳開，有人去了老馬号對那些學生風言風語被逮了，這些老光棍都是慫恿者。

　　結果這下子，這些人一個個都成了過街老鼠。

　　羅教授他們過來要做的事情，早就經村頭那些大嫂嬸子們傳開了。是個人都知道，這是對村裡非常有利的大好事。搞好了，鹽堿地就不會被嫌棄，一家開墾出來幾十上百畝的荒地，那收入不就又漲起來嗎？

　　大家對羅教授他們感謝還來不及，偏偏就有人去做妖，那還是人嗎？

　　最開始是那些比較潑辣的大嫂嬸子們，看到那些老光棍不是諷刺就是嘲笑，再後來，一些娃娃也跟着學，見到這些人就喊，讓這些人簡直沒臉出門。

　　有些人也辯解那是在開玩笑，立刻就有女人罵他們，那咋不和你們老娘妹子去開玩笑？

　　老百姓的感情是樸素的，有些時候甚至是短視的。

　　但很真。

　　他們知道誰對他們好，知道什麼是有利的什麼是有害的。

　　終究，幾千年來積累下來的道德約束還是管一些用的。

　　第二天許成軍把一瘸一拐的馬明放了，讓馬明的爹媽過來領人。

　　雖然看兒子這樣子挺心疼，但也清楚至少沒被關到看守所裡去，馬明父母也就紅着老臉認了。然後就帶着買來的東西去老馬号，給朱悅婵賠禮道歉。

　　羅教授他們這邊恢複了平靜，上午老羅叔，下午楊老六就守在老馬号的大門口。說起來也奇怪，他們守着的時候，反倒沒有那些閑漢過來看熱鬧了。

　　為了朱悅婵的名聲，這件事情的處理是秘密的，“壞慫”馬明做的事情，沒多少人知道。

　　當然馬明自己也并沒有那個臉說出來，開始的幾天他天天窩在家裡不敢出門，當然還因為腿有點瘸，不好意思出來。

　　到兩天後李龍知道這件事情，闖到馬家把馬明扇了幾巴掌，罵個狗血淋頭，差點兒把攔着他的馬明的老爹也打一頓。馬明知道自己也躲不下去，幹脆就離開了四小隊，去遠房親戚家裡避難了。

　　李龍從老馬号回去後，在大院子裡找了一塊木頭闆子，用家裡的墨汁刷了，跑去收購站大院門口挂在鐵門上，上面寫了星期一、三、五開門的信息。

　　這樣省的那些拿東西過來換的人不知道，多跑空趟。

　　第二天李龍就不着急了，安心吃完飯，把床車拉到院子裡看着孩子，等楊大姐廚房收拾好來換他，他才開着吉普車去到收購站。

　　收購站門口已經有倆人等着了，李龍下車開門，然後讓人讓開，他把吉普車開進去，下車鎖車門，再開房間門，開始收東西。

　　上午收的東西不多，快到一點的時候，李龍看沒人了，便提前關門，把收來的東西裝到吉普車裡，拉着先去了供銷社。

　　李向前在主任辦公室裡正看着報紙，看到李龍進來，笑着說道：

　　“小龍你可以啊，又上報紙了。”

　　李龍知道這是說他請羅教授他們過來的事情，便解釋了一下。

　　“不錯不錯，到底是現在年輕人頭腦靈活，知道想點子做事。不像我們當初年輕的時候，啥也不懂，就隻知道聽命令幹活。”

　　“那也一樣啊，”李龍笑笑，“主任，我打算明天就帶人過去翻新牧民的房子，你看……”

　　“行啊，我早就等着了。”

　　李向前站了起來，端着缸子去倒水，邊倒邊說道：

　　“我給你說啊，這幾天我都忍不住想和你說一說，問一問啥時候開始，最後我還是忍住了，我知道你肯定有自己的計劃。還行，至少現在來看，不算晚。”

　　“那我呆會兒去找馬幹事，明天一早開車過來接你？”

　　“行。對了，需要準備什麼物資？”

　　“木頭、水泥、紮牆用的工具等。咱們社裡得出輛卡車，我的吉普車帶不了那麼多人。”

　　“那沒問題。這次帶的東西不多嘛……”李向前略有些不滿。

　　“那就拉半車磚，咱們把他們的房子給翻修的結實一些。”

　　“咦，這個可以。行行行，我馬上安排！”

　　李龍看着李向前叫人安排工作，自己沒啥事，便開着車去了縣委大院。

　　馬曉燕也一直在等這個消息，在即将下班的時候她見了李龍之後，立刻過去找自己的領導。

　　已經下班馬上走出縣委大院的副部長聽了馬曉燕的彙報，立刻就批準了。

　　還有不到半個月就是民族團結教育月，這時候有這麼個活動是非常有意義的。

　　值得跟進！

　　中午吃過飯，從吉普車裡把東西卸下來放進廂房，李龍開着車去了一趟清水河村，把這事和孟海說了一下，孟海便去聯系先前确定的那幾個人。

　　事情是說好的，他們進山翻新房子，不用住在山裡，早出晚歸，當天結賬。

　　對于孟海來說，相比較編擡把子，這錢是少賺了。但對于其他人來說，這可是好活啊。

　　一天五塊，比那些工人掙的多多了。

　　各方面的關系捋順，李龍就開着吉普車回到了收購站，繼續收東西。

　　就目前來看，能收到的最大宗的東西，依然是貝母。

　　顯然，進山挖貝母的人多了起來，這些人通過各種辦法把貝母運出山，然後到收購站出售。

　　盡管李龍收購貝母的價格不如去年國營收購站的高，但對于這些人來說，就算是價格再降，也比他們砸在手裡，或者去石城等其他地方出售要強。

　　下午來賣東西的人比較多一些，李龍一直在收東西，等太陽落山要關門的時候，收來的東西一輛吉普車竟然裝不下。

　　他就跑兩趟。

　　好在吉普車比較快，而且這裡和大院子距離也不遠。不然的話他就得用拖拉機了——那玩意兒裝的多。

　　第二天吃過早飯，李龍去接了馬幹事，然後到了供銷社。

　　供銷社的大院子裡，一輛大卡車已經停在那裡，李向前和供銷社的幾個領導正在院子裡聊着天。

　　大卡車裝了滿滿一車物資，下面是磚和木頭，上面是水泥，還有幾個大筐，筐裡是一些工具。

　　李龍好像還看到了包好的馕等食物。

　　好吧，看來中午飯他們也是準備好了。

　　看到李龍過來後，李向前笑着上前，和下車的馬幹事握了握手，聊了幾句後，上車，出發。

　　一同前去的還有供銷社的副主任，和接李向前職務的周股長。

　　李龍的吉普車在前面，李向前、副主任、馬曉燕和周園坐在裡面，司機開卡車在後面跟着。

　　原本李向前要坐卡車裡的，讓李龍給勸過來了。

　　到時讓孟海他們坐後面就行了。

　　到清水河村，李龍看到了在路邊等着的孟海等人，他們一個個都提着工具包。黑包有新有舊，工具把手露在外面。

　　李向前下車和孟海他們一一握手：

　　“今天開始，就辛苦你們了！”

　　馬曉燕知道這事情算是有點不太合規，但并不算什麼，隻要是供銷社牽頭出物資，隻要是幫着牧民把房屋翻新好，那麼這件事情就是值得報道的。

　　她也看到了州日報裡，關于李龍邀請八一農學院的教授過來到生産隊進行土壤改良的報道，有點埋怨李龍把這麼好的新聞線索不給她說。

　　但她也不好明說什麼，畢竟眼下這個更重要，更符合時代發展的新聞線索李龍主動告訴了自己，這就已經挺夠朋友了。

　　所以馬曉燕也是會盡心盡力的去報道這件事情，甚至于她還想着到時要不要美化一下。

　　等吉普車帶着卡車開進山溝裡，轉來轉去，到達玉山江他們的冬窩子的時候，馬曉燕立刻開始拍照，她覺得已經不需要美化了——畢竟眼下這個冬窩子，是真的破舊。

　　隻要自己在這裡呆一天，拍到冬窩子改造後的情形，兩張照片一對比，就足以表明供銷社幫助牧民做實事的結果了。

　　副主任的意思讓李向前說幾句，他擺擺手說“整那個虛的幹啥？來來來，開幹，咱們幹不了技術活，搬個東西還是行的，卸磚吧！”

　　說着李向前率先登上了卡車，開始卸磚。副主任和周園立刻就跟上一起幹，司機也沒閑着，上前幫忙。

　　孟海他們也要上前一起，李向前對他們說道：

　　“你們現在是大工，是技術人員，你們和李龍商量着怎麼翻新房子吧。”

　　孟海他們看向了李龍。

　　李龍笑笑，說道：

　　“行，那老孟，來，我給你們說怎麼翻修這些房子。”

　　六個人跟着孟海一起來到了李龍的身邊。

　　“這冬窩子主體還是挺結實的，但頂上的房泥時間長了，下雨會漏水，你們來看是需要拆掉重新做，還是上房泥。當然，現在咱們拉來了好材料，那就以最好的方案來整，最好直接把木頭換掉，重新上房泥，再把牆給補好，對了，關鍵的地方舍得用磚，還有水泥，都能用上。”

　　“不要想着節約材料。”那邊卸磚的李向前說道，“每天進山我們都會拉來材料，東西管夠，你們把屋子修好就行！”

　　孟海他們聽了這話，立刻就信心十足起來。

　　李龍笑着說：

　　“行了，你們開幹吧，我這邊也去幹我的事情了。”

　　工程隊開張，每個人都有自己的位置，李龍從吉普車裡取了槍，往山裡走去。

　　這裡幹活的多他一個不多，少他一個不少。他也不是很想在鏡頭裡露臉，便想着去看看能不能打着什麼東西，給大家改善一下夥食。

　　工錢給不了多，畢竟幹的活就這樣，那麼從其他方面改善一下，總可以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