殺馬鹿對于哈裡木他們來說不算啥，隻不過李龍這邊接鹿血的謹慎讓哈裡木他們有些意外。

　　“鹿血是好東西。”李龍解釋着，“大補，弄回去一些給老人喝。”

　　鹿身體裡的血肯定是沒鹿茸血好，但也是有補的作用。李龍隐約記得頭一次看人喝鹿血，好像是《圓明園》的電影，生割鹿茸血，拿去給皇上喝。

　　印象深刻啊。

　　血鹿比羊血多了不少，李龍接一大半盆，這馬鹿一開始還拼命掙紮，隻不過在血被放掉後，慢慢的就躺平了。

　　哈裡木在這裡剝馬鹿的皮，玉山江他們去處理另外那頭馬鹿。

　　處理兩頭馬鹿對于玉山江他們來說不算啥，他們還有空在處理完馬鹿後，把剩下的兩頭牛給宰了。

　　隊裡有不少人就在這裡看着，還有一些孩子放學後到這裡也沒離開，一邊在火堆那裡烤着火一邊看着屠宰場。

　　“小龍，這鹿肉咋賣的？”這回問話的還是許海軍。

　　“這個就貴了。”李龍搖了搖頭，“整頭馬鹿八百塊錢。”

　　“這麼貴？”許海軍也有些震驚了，這馬鹿肉他先前也吃過，隻是沒想到，這頭鹿的價格，比一台收割機還要貴不少！

　　“沒辦法，物以稀為貴嘛。”李龍笑笑，“就這個價格還是友情價。我和糖廠那些的一些領導關系不錯，人家過年要發福利，看上這鹿了，我就得便宜點兒賣。當然，咱們隊裡要有人買的話，我也是這個價。”

　　要給人人情，也要讓人家知道并承這個情。不過李龍知道，隊裡人大概率是不會買鹿肉的，這玩意兒均價算起來太貴了。

　　一頭馬鹿八百塊錢，活稱一百五六十公斤的樣子，也就是活稱五塊錢一公斤，這誰吃得起？

　　淨肉算下來得六七塊錢一公斤，一公斤鹿肉能換四五公斤羊肉，盡管四小隊的村民這兩年有點閑錢了，但這個價錢，估計誰見了都得搖搖頭。

　　“這麼貴？好賣嗎？好賣的話，明年我看看我也養兩頭！”許海軍的思維就是和一般人不一樣，他先想到了商機。

　　“這個……目前就一家找我買的。”李龍指了指老馬号的圈說道，“你看，我養這個也有兩年多了，這還頭一次賣成年鹿。”

　　“那還是算了，”許海軍搖了搖頭，“又不能幹活，看着還挺兇的，如果不好賣，那還是不養了。”

　　他其實還是想嘗嘗馬鹿肉的，但李龍這兩頭馬鹿是指明要給糖廠那邊送過去的，他想着看李龍還宰不宰，宰的話，稱一兩公斤？

　　算了，稱那麼少，讓人看着笑話，稱多了，他的錢包支撐不起。

　　不過馬鹿肉買不起，還買不起牛肉嗎？

　　兩頭牛宰倒了，玉山江他們正在剝皮，李龍正在給另外一個村民算羊頭羊蹄子。

　　這位村民是第二次來買羊頭羊蹄子了——昨天他買了一個羊頭四個羊蹄子回去，當天就燒了處理好後煮上了。

　　晚上一家人就吃了——沒夠啊！

　　三塊錢，肉還不少，特别是那羊頭裡面一大團羊腦子，都給兩個孩子分掉了。

　　“老齊哥，這羊蹄子你拿回去得注意着點兒，看看蹄甲子裡面有沒有羊毛疔，别把那玩意兒吃進肚子裡面了。”

　　“放心放心，我知道了。”老齊哥魯南人，笑着拿筐盛着兩個羊頭八個蹄子，給李龍付了一張五塊一張一塊的。這錢還是紮大掃把的時候李龍付給他的，現在轉一圈又回到了李龍手裡。

　　老齊覺得這錢給的值——這羊頭羊蹄子到市場上去買，熟的一個羊頭都要五塊！

　　主要是那市場的羊頭，還沒這個肉多呢。

　　老齊提着筐笑着往回走，許海軍急忙湊過來，又問李龍：

　　“小龍，你那牛肉咋賣的？”

　　“牛肉……得明天了。連骨兩塊八，淨肉三塊二。”

　　牛肉比羊肉和豬肉都貴，主要還是量少。

　　别看北疆也算牛羊肉大區，價格一直是比口裡低的，但牛肉這玩意兒産量本身比羊肉低，算大牲口，養起來還是挺費事的。

　　從現在到四十年後，除了二十一世紀一幾年的時候羊肉的價格異軍突起，猛的漲起來，曾經一度和牛肉持平，後來掉落一些，其他時間牛肉的價格始終在三種主要肉類之首。

　　所以四小隊的村民，有些人甚至到了本世紀末，一年到頭都怎麼正經吃過牛肉——就是說自己家裡稱牛肉吃的那種。

　　李龍這回圈裡拉回來十幾頭黃牛褐牛，算是又一個改變曆史進程的——實際在上一世，一直到二十一世紀的十年，本村隻有一家回族養黃牛的，而且那黃牛也不是養來吃肉的，是給自家孫子喝牛奶的。

　　直到縣裡出來定居興牧的政策，把山裡的牧民全部搬遷出來分散到各村隊，四小隊裡來了三戶少數民族，他們帶來了牛羊，隊裡的牛才多了起來。

　　四小隊人有一個比較特殊的習慣。過年吃肉的話，至少在二十年内，基本上不會去市場裡買，就自己隊裡消化。

　　冬天養豬的會殺年豬，沒喂豬的想吃豬肉，就提前和關系不錯的人家說好，殺年豬的時候稱一些，或者要條腿、要半扇排骨啥的。

　　要吃羊肉就去馬金寶家裡，幾家湊一起買隻羊。

　　現在又多了李龍這個選擇——馬金寶的羊就難賣掉了。

　　就算沒李龍，因為馬金寶的羊肉不行，過兩年，隊裡養羊的就多出好幾戶來，反正大片的荒地裡有許多草，割回來或者放出去，羊有的吃。

　　牛肉也不便宜，但算一算，許海軍覺得自己還能吃得起，便說道：

　　“那你明天宰牛的時候，我稱五六公斤排骨。”

　　這就是要吃連骨肉了。

　　“行。”

　　“那雜碎咋賣？”許海軍又問道。

　　“兩塊五。”李龍報了價。

　　其實他是不怎麼想賣牛雜碎的，這玩意兒鹵上弄點蘸料，特别是牛肚子，吃着好吃啊。

　　後世北疆還有些地方流行牛頭宴的，都是油脂比較大的，但香是真香。

　　炖的爛爛的，扯下來條，蘸點料汁，塞嘴裡，那軟糯啊……

　　行了，不能說了，流口水了。

　　二十一世紀十年代期間，四小隊種地掙錢的比較多，這時候買肉就比較随意了，買牛雜碎的比較多，而且不是稱着買，要買就是買一整套雜碎，或者買一個牛頭。

　　李龍突然想着，好像四小隊的人，特别偏愛吃牛羊的雜碎，尤其是肚子。

　　算地域特征嗎？反正北疆的心血管疾病得的比較多，算高發區，應該是和飲食有很大關系。

　　許海軍其實也想着弄一套下水吃的，但想想還是算了。一套牛雜碎怎麼也得幾十公斤，今年還整不起，明年要努力了。

　　因為他已經知道，陶大強、謝運東這些都是一個人弄一整隻羊回去吃的。跟着李龍，是真的發了财，吃肉都能整隻羊買着吃了。

　　自己還差着點兒，得努力的追了。

　　這邊兩頭馬鹿兩頭牛宰完，李龍就送哈裡木他們去縣裡了，今天逛的時間不算長，他們也隻是買了一些雞蛋之類的東西，重點還是逛百貨大樓，以及市場裡那幾家民族店鋪。

　　李龍明顯能感覺到，哈裡木他們幾個比頭兩天要放松一些，神情和狀态不再那麼拘謹，買東西也開始學會講價了。

　　這是個好事情。畢竟以後他們會越來越多的和外面的人交流，眼下就是一個很好的開端。

　　第二天李龍再次把哈裡木他們拉到了老馬号——今天還要宰兩頭牛、兩頭馬鹿，剩下的時間再宰一些羊備上。

　　李龍把他們拉過來之後，等宋明過來，就招呼陶大強他們把宰好的羊、馬鹿、牛等裝上車，然後開着吉普車和宋明一起往石城送貨。

　　這一趟，李龍拿到手的錢，是五千一百三十五塊八毛，兩頭馬鹿是一千六百塊錢，先前談好的，兩頭牛也八百多塊錢，說實話牛肉也夠肥的。

　　羊肉倒還是兩千六百多，比昨天多略一些。

　　總的算下來，賺了不少，主要是馬鹿幾乎沒成本，牛和羊是有些成本的，但利潤幾乎達到了一半。

　　這其中有牛羊肉價格上漲的因素，也有這兩個多月裡面，老羅叔他們按李龍的育肥方法，把牛羊喂的挺肥，每隻羊都重了十多公斤，牛增重更多。

　　李龍和宋明約好了一個星期後送糖渣的時候取魚，然後開着吉普車回了隊裡。

　　哈裡木他們已經宰好了馬鹿、牛羊，這時候正幫着陶大強他們一起處理那些内髒呢。

　　經過這幾天的接觸，哈裡木他們對陶大強這幾個也熟悉了，能聊幾句，吃肉的時候也能開個玩笑，還能給說一說羊身上哪裡的肉好吃。

　　李龍在庫房裡數了數，克郎子羊有二十一隻，牛有兩頭，不過是殘缺不全的，想來隊裡有人買了牛肉回去。

　　馬鹿有兩頭，皮子剝好，内髒處理好。這玩意兒養的膘肥體壯，加上吃的又算是精飼料，肉質比野生的要好許多。

　　看完庫房裡的東西，李建國過來找他。

　　“小龍，這是賣牛肉的一百六十七塊錢。”李建國手裡拿着錢，“還有賣羊頭羊蹄子的七十五塊，你點點。對了，你看是不是給那幾個民族同志帶些肉回去？”

　　李龍是有這個意思的，不過他估計哈裡木他們肯定不要。

　　果然，李龍去問的時候哈裡木他們果然是拒絕帶肉——當然，也有一方面原因，吉普車裝不下。

　　吃過中午飯，李龍就送哈裡木他們回去了，他打算回來的時候再和陶大強弄砸冰窟窿的事情。

　　在屠宰場搞收尾的陶大強告訴李龍：

　　“龍哥，你不用急，路上慢慢開。我和運東哥他們幾個先砸冰窟窿試試情況。明天咱們再一塊撈魚。”

　　“好。”李龍對陶大強辦事還是放心的，況且這也不算啥技術活，要的就是一把子力氣。

　　論力氣，四小隊裡除了他，就算陶大強了。

　　原本李龍在縣裡打算停留一下的，坐在副駕駛位置上的玉山江擺手說道：

　　“不停了，我們要回去了，這幾天該買的也買了，再來的時候還是等開春吧，這裡還是太冷了。”

　　其他人也是這個意見，那李龍就把他們送到了山裡，然後再往回開。

　　來回路上的速度不快，李龍回到四小隊的時候，老馬号這裡已經沒人了。

　　雪地裡還能看到血迹，有不知道誰家的狗子正在舔着那些沾了血的雪，看到李龍的吉普車過來，狗子叫了兩聲跑掉了。

　　老馬号裡也是有狗的，隻不過這兩天吃的非常好，而且外面人一直比較多，它幹脆就被老羅叔給拴住，不讓出來了。

　　李龍把吉普車停在已經踩實的雪地裡，去往新馬号裡看。

　　圈裡一下子空蕩了不少。李龍能看到牆邊的食槽子裡有新加的草料，牛羊正在悠閑的吃着，對于這幾天同伴被殺的事情，似乎并沒有什麼不适。

　　這幾天光皮子都收了一百多張，李龍打算等閑下來後，再拉去皮革廠出售。

　　收購站是真的要撤了，鹿皮可以留下來，皮革廠收大單，羊皮牛皮都可以去他們那裡賣，但鹿皮過去賣的話，可能會虧一些，反倒是賣給趙輝會好一些。

　　李龍這麼盤算着，老羅叔從老馬号的大門那裡出來，手裡還拿着塊馕，看着李龍後，笑笑說：

　　“這馕味道真不錯，剛才吃是吃飽了，不過看着這馕就想嚼一口。”

　　“就是，這烤的馕味道就是好。”李龍順口接一句，“後面這活能輕松一些吧。”

　　“那是，少了那麼些羊……不過再往後，等到一月下半月的時候可能還是要忙，到時母羊要下羔子，晚上都得注意着點，不然就算在暖圈裡，那羊羔子也有可能凍死。”

　　“嗯，那你們還是要多操心。”李龍說道，“需要啥提前給我說。”

　　“好。那老六他們我就不辭了啊……”老羅叔問這句話的時候，有點小心翼翼的樣子。

　　“辭啥？”李龍愣了一下，随即反應過來，笑着說道，“那辭啥啊？咱好不容易把人聚攏過來，哪能辭掉。讓他們老幾個安心在這裡住着，活還多着呢。”

　　老羅叔嘿嘿笑着。其實他知道活并沒有多少，兩個人就能幹完了，但他覺得李龍多雇傭幾個人就是為了養這些育肥的牛羊，現在牛羊少了一大半，那活就沒那麼多了，還開那幾個人的工資，李龍算是虧的。

　　現在聽李龍這麼一說，他就放下心來了。

　　小龍還是那樣，仗義！

　　當然，老羅叔也有自己的小心思。自己這好歹算個班長了嘛，真要把人辭了，又得回到光杆司令的狀态了。

　　那多不好。

　　李龍跟着羅叔進了院子，看楊老六他們在有炕的那個屋子裡翻着糖渣，這些糖渣烘了一段時間已經半幹了，這屋子裡有透氣窗，倒也不算很潮。

　　看到李龍進來，楊老六幾個人笑笑，繼續幹自己的活。

　　這幾天吃的都不錯，那幹活肯定也要賣力。

　　院子裡的竈還在，鍋也在上面，下面的火還沒滅，鍋裡的羊肉湯冒着熱氣，肉骨頭還有一些。

　　“吃不動了。”老羅叔笑着說，“原以為我們天天吃肉都不膩，這才幾天就感覺吃不動了。”

　　“吃不動就撈出來晾上，這幾天也忙壞了，晚上弄兩瓶酒，這肉可以弄點醋、油潑辣子，蘸上吃也不錯。”

　　“嗯，我們也想着哩，這忙了三四天，今天晚上好好放松一下。”

　　李龍沒再說啥，讓老羅叔忙他的，他到庫房裡切了一半的牛，還有一套牛下水，又拉了一隻羊，和兩條鹿腿，去了大哥家裡。

　　李建國和梁月梅這幾天都忙壞了，家裡的事情基本上交給了李青俠和杜春芳老兩口。他們兩個也知道小兒子的這事情比較重要，沒啥二話，給孩子做飯，清理院子，架爐子喂豬啥的，都包圓了。

　　說實話李青俠和杜春芳覺得在四小隊過的，那幾乎就是神仙日子了。

　　他們也算有過經曆的，民國經曆過，解放後也經曆了土改、公社、大食堂等時期，咋說呢，最苦的日子過過，雖然沒到吃觀音土的份上，但樹皮樹葉草根是真吃過的。

　　民國時期也看過附近的大小地主是咋過的。說實話，就算杜春芳再沒見識，也知道眼下的日子，比那時候鎮上的大地主過的好多了。

　　老大媳婦對他們也沒得說，家裡的活基本上不用幹，幾乎算是飯來張口，每年換季的衣服不用說就做好了，李青俠手裡還有幾千塊錢，但想花錢都找不着地方，想啥家裡都有。

　　還能想啥？

　　想盡點力都盡不到，小兒子的孩子都用不着他們來看。

　　知足了。

　　眼下算是該到他們出力的時候了，那自然是非常的盡心。李建國不說，梁月梅還是很滿意的。

　　人心換人心嘛，她本身就是孝順的，也希望自己的真心能被人理解和接受。

　　李龍拉着肉過來的時候，四口人正在西屋裡說着話，主要是說着這幾天的事情給老兩口聽着。

　　聽到外面的動靜，最先出來的是李青俠。

　　看着李龍下車，他笑着說道：

　　“這些天也累壞了吧？”

　　“還行。”李龍笑笑，看着後面跟出來的李建國，說道：

　　“大哥，咱們把肉搬下來吧，這些肉放到閑房子裡得挂起來，别讓老鼠啃了。”

　　李龍帶回來的肉有點多，李建國有些意外的問道：

　　“咋弄了這麼多肉？”

　　“那慢慢吃呗。”李龍笑着說道，“閑了就鹵一些，到時我帶些回去。”

　　“行行。”杜春芳眉開眼笑，兩個兒子如此的和睦，她也開心。

　　偏心小兒子不假，她也知道兩個兒子關系好，這是家裡最大的福氣。