何麗娟哼着《年輕的朋友來相會》，邁着輕快的步伐來到宿舍，開始收拾東西。

　　下課後的同宿舍舍友徐紅霞看着何麗娟收拾東西，驚訝的問道：

　　“麗娟，你确定要去了嗎？”

　　“确定了啊。”何麗娟微笑着說，“明天我們就出發了，來，幫我收拾東西吧。”

　　何麗娟家境優越，卻并沒有傲嬌病，平時和舍友相處也沒有高高在上的感覺，她熱情大方，喜歡幫助别人，相比之下，徐紅霞是受她幫助最多的人。

　　徐紅霞家在臨省，來自農村，能夠考上這邊的大學，主要還是在于她有一個在北疆某縣機關工作的舅舅。在她所在的地方重男輕女非常嚴重，按常理來說她是上不了大學的，她的爸媽打算讓她小學畢業後就在家裡幹活，等年齡大點兒就嫁人，還能換回來一些彩禮。

　　是她的舅舅探親的時候回來勸了她的父母，并且給她掏了學費（那時候還沒九年義務教育）上了中學，後來又支持她考了大學，并且負擔了她的大學學費。

　　舅舅家裡也不富裕，徐紅霞在學校的時候就是省吃儉用，何麗娟家庭條件好，經常接濟何紅霞，兩個人關系非常好。

　　所以這一次何麗娟要去瑪縣村裡跟着羅教授搞研究，她并沒有瞞着徐紅霞。

　　徐紅霞認真的勸着何麗娟：

　　“麗娟，我覺得你還是要慎重。你雖然是縣裡人，但沒在農村呆過，不知道那種苦。我給你說，現在的農村平時還不能天天吃白面饅頭，苞谷面能吃飽都不錯了。

　　北疆這邊比我家那邊強些，能吃飽，但也僅僅是能吃飽而已。你們過去肯定是很苦的……

　　就拿吃水來說，你們去那裡，做飯洗臉喝的水都得去井裡挑——如果附近沒有水井，那還得去溝渠裡擔水，那些水裡說不定都有蟲子，那也得吃……”

　　“不會吧？”何麗娟有點不相信，“教授說不用我們做飯，我們給交夥食費，學校負擔一部分，我們交一部份，那邊有人做飯。”

　　“那你們能吃得慣嗎？咱們學校的食堂飯菜雖然一般，但至少米飯、饅頭、面條都有，你想吃哪個打哪個。到那裡，做到了你不喜歡的飯菜，那村裡你想改善一下夥食都找不到地方……”

　　“所以我就想着買一些芝麻餅、蛋雞糕帶上，實在不行就找村裡人買些雞蛋，煮雞蛋吃。”何麗娟還是挺樂觀的，她盡可能的用自己現有的條件和辦法去解決可能碰到的難題。

　　“那也不是不行……”徐紅霞沒想到何麗娟還是很堅決的，所以她不再勸說對方不去，而是盡可能的把農村的生活條件說清楚，讓她有個思想準備：

　　“你們在那邊可能要住通鋪，現在開春了，住的地方……農村那裡，你還是要注意一些，屋裡有蟲子什麼的很正常。最主要的可能還有老鼠，畢竟農村很難有閑房子，我們家來親戚的話都不過夜，因為沒地方住……”

　　“有老鼠嗎？”何麗娟猶豫了一下，她還是很怕老鼠的，“那……到時我叫李清源、鄭志國幫我們把屋子好好看看，有老鼠的話趕走……對了，朱悅婵和我一起過去，她不怕老鼠。”

　　“那還行，那你多準備毛巾和衣服，那邊洗澡肯定是不要想了，要住一個月的話，你們平時隻能自己在屋裡擦一擦。和李清源他們搞好關系，讓他們幫你們擔水用……對了，柴火也是個大問題……”

　　徐紅霞有點發愁。

　　她其實并沒有在北疆的農村生活過，隻是拿着自己的家鄉對比着何麗娟可能的生活：

　　“現在開春，你們住的地方可能沒多少柴火，所以燒水也是個大問題。那邊的水可沒咱們學校這麼好，說不定是鹽堿水，你多帶點牙膏，記得好好刷牙，不然的話經常喝那邊的水，牙會黃的……”

　　這一點讓何麗娟一下子有點猶豫了，女孩子愛美是天性，一口黃牙可怎麼整？

　　其實這時候黃牙、四環素的黑牙都有，女孩子裡有這樣的也不少，但何麗娟自己是一口白牙，她可不像變成那樣……

　　但自己已經在羅教授那裡保證了，現在再打退堂鼓，多不好意思？

　　“那我就多刷牙少喝水！”何麗娟想了想說，“反正就一個月，大不了中間想辦法去縣裡……哪怕不去縣裡，去鄉裡也好。”

　　兩個人一起去吃飯，路上徐紅霞又給何麗娟“科普”了農村的一些陋習，讓她們一定注意安全，天黑就别出門，一定緊跟着羅教授。

　　這倒也把何麗娟給吓了一跳，下午就找李清源他們，商量着一些應對的措施，和需要多攜帶的東西。

　　李龍下午在收購站隻呆了一半時間，李向前就騎着自行車來找他了。

　　“農學院電話，羅教授說找你，半個小時後再打電話……”李向前看了看表，說道，“還有二十分鐘。”

　　“好，我現在就過去。”李龍正在給一個客戶數着皮子，他立刻站起來，對着後面人說道：“大家稍等，我有急事，先把這門關了……”

　　“那我們怎麼辦？”後面的人立刻就不滿了，“等了好幾天你這才開門，我們不能白等啊？”

　　“對啊對啊，我家裡還等着錢急用呢！”

　　“就是，你不能關門，得把我們的貨收了再走，不是說還有二十分鐘嗎？”

　　李龍笑笑說道：

　　“我隻是先把這門鎖上，呆會兒我還回來，你們還按你們的隊排着，最多不超過半個小時我就回來了。來來來，我先把這皮子的賬結了，後面的人往後退，先在院子裡等着，我這個院子不鎖門，這樣可以吧？”

　　“這還差不多。”

　　李向前感慨一聲：

　　“你這收購站還挺紅火的嘛，這每天能收不少的東西啊。”

　　“還行。”李龍笑着把櫃台上的皮子收了，把賬給結了，然後鎖上房門，開着吉普車往供銷社而去。

　　李向前在後面騎着自行車，一臉晦氣：“嘿，我這混的還不如一個編外采購員，真是……”

　　李龍開車到了供銷社，打算去采購股長辦公室的時候，卻發現股長位子上坐着另外一個人，他隐約記得這個人原來是采購股的一個老職工。

　　“喲，小李過來了？這是主任找到你了？電話是在主任辦公室接的，你得去那裡。”

　　這個叫周園的新股長對李龍很熱情：“現在電話還沒來，你先坐，我給你倒水……”

　　這熱情勁兒，一點也不像股長。

　　周園自然知道，李龍是李主任的心腹愛将，自己這個股長就别在人家這裡拿闆了，還是老老實實的按平級處理吧。

　　“謝謝周股長。”李龍接過水笑着說道，“祝賀祝賀啊！我這是失職，你這升股長了我才知道……”

　　“嘿，你和咱們不一樣，我這個股長，不還是為大家服務嘛……對了小李，我正好有個事情求你，你看你有沒有狼牙狼髀石啥的，能不能給我整一個，我侄子周歲，膽子有點小，我想弄個……”

　　“現在就有。”李龍順手從上衣兜裡取出一個狼髀石遞過去，“綁個紅繩戴上，說是避邪，咱們就是給個心安吧。”

　　“好好好，謝謝你啊！”周園笑着接了過來。

　　和人拉近關系最快的辦法是什麼，要麼送東西，送人家喜歡的東西，要麼就是欠人情，欠不大不小的人情，這樣後面好還，一來一回，就把關系拉近了。

　　喝了水聊了天，李向前也進了院子，李龍站起來，和周園打個招呼，然後出到走廊，和李向前一起進了主任辦公室。

　　電話還得一會兒過來，李龍笑着問道李向前：

　　“主任同志，這換辦公室了，有什麼感想？”

　　“感想個屁，這當了主任才知道，要處理的關系太多了，這個位置看着挺舒服，級别也高，但真說起來，那可真是戰戰兢兢啊。”

　　“沒那麼誇張吧？”李龍提起暖壺，給李向前的杯子裡續了水，又給自己也倒了水之後，端着杯子坐在木沙發上，感歎着：

　　“哎，這主任辦公室就是比股長辦公室大，而且舒服啊——股長，我看着不對啊，你怎麼也不把這裡面的東西改一改，好像還是魏主任在的時候的布置？”

　　“那有啥改的？”李向前擺擺手，“我覺得這裡就挺好啊。魏主任在的時候搞的這些東西，大都是我幫着置辦的，走的時候他基本上啥也沒帶，那這些東西就擺在這裡呗。

　　對了，繼續說你的事情，你這是把農學院的專家搞過來幹嘛？有什麼新想法了？”

　　“是這麼回事。我們隊你去過的嘛，”李龍想了想，解釋道，“隊裡荒地多，但大多都是鹽堿地，我就想着如果能改良成良田，那得能多打多少糧食，多種出來多少經濟作物？”

　　“你讓農學院的專家幫你改良鹽堿地？去球吧！這事他們要能幹，那咱們北疆多少鹽堿地，那不早就開墾了？還等着你來搞？”李向前可不是四體不勤五谷不分的，以前跟着糧食征購隊的去各地征購糧食，對于瑪縣的土地情況還是很清楚的。

　　“我不是給他們提出來一個構想嘛。”李龍也不和李向前吵，慢慢解釋着：“以前咱們化肥少，主要用農家肥，那想把鹽堿地給改良了，就隻能大水泡，把表層堿給泡掉，當年能種，第二年土裡的堿還會泛起來。

　　現在咱們化肥種類越來越多，咱們完全可以根據土壤的情況有針對性的施肥，堿多了就用酸性化肥，那不就酸堿中和了嘛，這中學化學都講的啊……”

　　“你還記得中學化學？我聽你哥說，你上學的時候不好好學，初中都沒能好好畢業，現在給我拽這個？”李向前有些疑惑。

　　“那……我不是有個學習好的老婆嘛。”李龍笑着說，“我學習不好，人家學習好就行了嘛。”

　　“嘿，還真讓你給逮着了……”說起李龍的媳婦，李向前覺得也很不錯，要不是李龍在别的方面能力強，恐怕李向前都會覺得這是一枝花插在了牛糞上。

　　李龍就嘿嘿笑，得意的笑。

　　電話鈴響，李龍站了起來不過沒去接，李向前笑笑，接起電話：

　　“喂，你好，供銷社……羅教授？好好好，李龍在，你等等啊……”

　　李龍過去接過了話筒，李向前站起來示意他坐在自己位置上，他自己則轉到先前李龍坐的木沙發上，一邊喝茶一邊聽李龍怎麼說。

　　那邊羅教授找到李龍也挺開心，笑着說道：

　　“李龍同志啊，我們打算明天就到你們那裡去，坐早上的班車，你看能不能接一下我們？主要是有行李，還有一些儀器、試驗設備等。”

　　“沒問題，明早我就在瑪縣汽車站等你們。”李龍也沒想到羅教授來得這麼快，他問道：“教授，這回來幾個人？”

　　“我帶着五個學生，住的地方能安排吧？放心，我們要求不高，能鋪上被褥，能男女分開就好。”

　　“這個你放心，早就安排好了，不過條件不怎麼樣，住大通鋪。”李龍說道。

　　“那就好，我們會交住宿費和夥食費的，不過我們學生自理能力一般，這吃飯……”

　　“那個你放心，吃飯我這邊也安排好了，吃好不敢說，吃飽肯定是沒問題的。”

　　“那就行，别的沒什麼的。”羅教授想和李龍對接的就是這麼幾個基礎問題，李龍既然都已經安排好，那他也就沒啥說的了。

　　其實和李龍就見了一面，剩下的全是從吳教授那裡聽來的。羅教授打電話前還是有些忐忑的，現在放下一大半心了。

　　接下來就看實際情況了，羅教授覺得，李龍這麼陽光的小夥子，應該是不會說謊和說大話吧？

　　挂了電話之後，李龍看向李向前。

　　“明天過來，你接着回隊裡？”

　　“是的，主任，我這回得找你幫忙了。”

　　“你說。”李向前看李龍先前就沒往自己位置上坐，便端着缸子又坐了回來，“可别獅子大開口，我這邊才上任，多少雙眼睛看着呢。”

　　“就是想請社裡給協調一輛大卡車。羅教授他們過來六個人，我這吉普車也坐不下……還有許多行李和實驗設備。”

　　“那沒問題，明天一早是吧？行，我呆會兒給運輸股長打個電話，你明早去找他。”李向前笑笑，尕尕的事情嘛。

　　“你回隊裡了，你那個收購站怎麼搞？”李向前問道，“你這一個人來回跑也不是個事兒。”

　　“那暫時也沒辦法，找不到合适的人。”李龍苦笑，“就先這麼堅持吧，隊裡那邊也就一兩天的事情，安排他們住下，開始試驗後我就回來了。最多每天早晚過去一趟，有吉普車，方便。”

　　現在李龍要分成三攤子了，真的累。

　　“那今年擡把子要下來，你還要不要？”李向前問道，“能不能協調過來？”

　　“那肯定沒問題。”李龍笑着說，“我就組織人進山，接下的驗收就行了。”

　　“行，我相信你。”李向前笑着說，“任務這個月底前就下來，據說今年任務不會比去年多，但價格會高一些，還是那個要求，質量必須合格。”

　　“這個主任你放心，質量方面我是最在意的。”李龍認真的說。

　　離開供銷社，李龍先去收購站把剩下的那些人的貨給收了。這一會兒功夫，院子裡的人又多了一些。

　　李龍是一直收到快下班，才把東西收完，看後面沒人，他趕緊鎖門，東西就幹脆放在收購站沒往吉普車上搬，然後開着吉普車往隊裡趕去。

　　路上碰上學生們放學，中學小學學生大都是結伴而行，三三兩兩的，在路上嘻笑打鬧，聽到吉普車的聲音後快速的會躲在路邊等車過去。

　　李龍知道李娟和李強兩個都騎自行車，這時候應該已經到家了，他便直接開到了老馬号那裡。

　　老羅叔他們正在曬着糖渣，羊圈門開着，楊老六應該還沒放羊回來。

　　看吉普車開進來，老羅叔等李龍下來後笑着說道：

　　“這是有急事？是不是那個教授要過來了？”

　　“嗯，明天就過來，咱們明天一早就開始宰豬吧，”李龍說道，“我呆會兒去給我大哥、大強他們說一下，過來幫忙，明天等他們過來也到上午了，正好吃殺豬菜，咱們這就算是迎接了。”

　　“行。”老羅叔是沒意見，“叫哪些人你看，我們這邊肯定是沒問題。人家是教授和大學生，咱們肯定是不能虧待着，都是讀書人，金貴着哩。”

　　華夏自古的傳統，讀書人身份高，四小隊到八十年代末總共出的大學生不超過兩個，含金量很高的。

　　不說文曲星下凡吧，總歸都是厲害人物，不能薄待。

　　李龍這邊知會一聲後，又去各家通知人。殺豬的話，老羅叔他們其實也能幹，但人年紀大了動作難免會遲緩，還是叫一些棒勞力過來幫忙比較好。

　　當然也不白幹，陶大強、謝運東、賈衛東、梁大成等，一家到時分一塊肉，算是今年合夥的提前分紅。

　　嗯，就這麼定了。

　　李龍發話了，轉一圈之後，大家都爽快的答應過來，就連王财迷也說明天一早過來殺了豬他再去給别人家犁地。

　　面子好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