楊府其實根本沒有密室。
不論是皇帝的黑鱗衛、還是鄭賢的人馬,所有人都以為,楊府會有一個玄之又玄的密室存放重要物品。
比如貪污的贓銀,比如一本記錄流向各處關系網絡的孝敬。
但實際上,漕運使楊傑深谙最危險的地方,就是最安全的地方。
他的賬本,就放在書案上。
幾本閑書夾着賬本,漫不經心的放在書案上,卻沒有一個人去檢查過那裡。
下人不敢動他的東西,外人不屑于明面上的東西。
起初,舒顔溜進書房,也是從堆滿書的書架開始找起。
但是不論書架上的書還是各種玩意擺設,都沒有暗道、密室的機關。
最後,細心的舒顔把目光放在書案之上。
四處都整齊的書房,唯有書案是亂的,幾本書胡亂的堆疊。
倘若楊傑還在府中,書案亂些可以理解,但是偏
偏楊傑去了金水城,都離府十多天了。
除非老爺有令不要收拾,否則下人怎麼會不給老爺收拾書桌?
于是,發現貓兒膩的舒顔便找到了賬冊。
孟弘看着賬本上那一個個人名,眉角不自覺的跳動。
舒顔敏銳的察覺他這個變化,這是孟弘在極力壓抑怒氣時,常有的動作。
往往這個時候,是他怒火最盛的時候,卻也是他表面最平靜的時候。
自登基之後,孟弘就逐漸練就了這樣一副永遠不被朝臣看透的樣子。
但是舒顔,總也不會忽視他跳動的眉角。
孟弘看着面前的舒顔和鄭賢,“你們覺得該怎麼處置這些人?”
鄭賢一臉尴尬。
賬本他都沒看過,不知道都有誰涉案,他又該怎麼回答皇上如何處置犯人呢?
都怪嚴書先斬後奏,竟然不通過他,直接把賬本給了皇上,讓他在皇上面
前丟面子。
孟弘看鄭賢沉默,不滿的瞪了他一眼,目光落在舒顔身上。
“賬本是你拿來的,你說說……”
舒顔道,“皇上,此事需要從長計議。”
孟弘一臉青黑,“朕何嘗不知道從長計議,朕問你的是,如何從長計議?”
舒顔眼皮不擡,“皇上,法不責衆,都處理了這些人,朝中怕要無人可用,隻需殺雞儆猴即可。”
“至于這誰是雞,誰為猴,請皇上定奪!”
聽了舒顔的話,孟弘猛的一驚。
他驚的不是舒顔的想法,而是她這種把臣子比作雞和猴的論調。
多年前,他也因為一樁牽連甚廣的貪污案而焦頭爛額,禦書房中也有人這樣對他說,“皇上隻需定好誰是雞,誰是猴,剩下的,自有臣為皇上把這事辦好!”
彼時的影子和眼前人重疊。
孟弘幾乎有一瞬,想收回和桑默
定下的那個殺人計劃。
但是,他還是忍住了。
彼時人的語氣,是铿锵和笃定的,根本不是眼前人交差似的冷漠。
那人死了多年了。
這世間太多人肖似他,卻不是他。
從皇上那出來,鄭賢開始向舒顔發難。
“嚴書,你到底會不會做事?你怎麼可以有事不向我報告,直接去見皇上?”
舒顔瞥了他一眼,“鄭太尉,你讓我從旁輔助你,不就是讓我替你背鍋的嗎?”
鄭賢一愣。
舒顔繼續道,“如果你看了賬本,那你以後還怎麼裝不知情呢?”
鄭賢瞪大眼睛。
如舒顔所說,如果賬本上出現他交好的人,萬一對方再求到自己這裡,他還真不好辦。
他現在隻是代理太尉,沒得到皇上正式冊封。
被賬本上的人牽連到,惹皇上不高興,再把他打回到副太尉位置,那他可得不償失。
想通此處,他對舒顔的怒氣就消散了許多。
孟弘原定于三日後離開千河縣的行程,因為舒顔順利拿到賬本而提前。
此時,孟臨和銮駕也該到金水城了。
他要當着金水城所有官員的面,狠狠殺一次雞給他們看。
船随水動,順流而下,到了夜裡,江上電閃雷鳴。
舒顔靠着船艙牆壁,在順應船身飄搖中,還不忘透過小小的窗戶遙望茫茫江面。
在這樣的雨和風浪中,濕淋淋的黑鱗衛敲開舒顔的門。
“嚴大人,皇上召見。”
舒顔看看他身後的風雨,默默拿起旁邊的雨傘,“走吧!”
小心的撐着傘走到船舷處,忽然一個風浪襲來,舒顔腳下不穩,當着黑鱗衛的面,整個人翻進了滾滾江中。
那黑鱗衛看傻了眼。
還沒等他出手,人就自己掉進江中了,這算……是完成任務了吧?!