那炸藥不知何時被埋了進來,竟是逃過了守衛的眼睛。
炸藥威力不小,将沿河而設的欄杆盡數炸毀。而發生爆炸時,多人聚集在此,也因此,受傷人數不計,更有人因炸藥沖擊,滑落河岸,被人死死拽住。
沈安和便是其中一人。
他原本是有機會躲開的,落此險境隻為救一位同僚。
那同僚上了岸,他卻因下雪,地面濕滑,摔了下來。
盛兮眼睜睜看着沈安和遇險,此刻隻能見其發冠。她心下着急,便欲去救。然而,本就想與他們同歸于盡的鳳英,豈能讓她輕易通過?
鳳英讓自己成了藥軍,那最後一絲清明全部用來對付盛兮。
既然殺不死那女人,那她便殺死他們最看重之人!讓他們這輩子都活在愧疚了!
江兒因此女而亡,黃泉路上,便讓她與她那相公一同給江兒作伴!
鳳英攔住了盛兮,金戈相撞,有金色的花迸出來,被那越來越大的白雪襯托,無端透出一種說不出的妖冶。
美,來的不是時候。
“救人!救人!快救人!”被衆人護着的骐文帝用力甩了下耳朵,将耳中嗡嗡聲甩出去,待睜眼見到此情形,一顆心差點跳出來。他怎麼都沒料到,對方的目标,從一開始便不是祭壇,而是他們最放松之際。
果然不能用正常善惡,去揣度這群瘋子,他們當真不是人!
另一旁,被炸藥沖擊波掃到的太後被華翎扶了起來,對方急切地在她身上打量,唯恐哪裡受了傷。
太後推開華翎,直道:“别管我,我沒事兒!快去幫沈小子!他不能出事兒!他一定不能出事兒!”
若沈安和出了事兒,那毀掉的可不是一人!
不論朝廷,還是盛兮,抑或沈榷,這将是一個無法估量的後果!
好在不用他們吩咐,已有一部分禁軍前去救人。
被平樓護在身後的沈榷此刻最是慌張,此情此景,讓他蓦地想起多年前,他的昀兒便是在此,義無反顧地跳了下去。
他再經不起失子之痛,他下半輩子的好運都壓在了昀兒回來上,若是再出事,那他,他……
沈榷不敢再想,推開平樓,不管不顧地朝沈安和所在沖了過去。
而此時,人群中,最為鎮定的那人實屬誠郡王莫屬。
他被兩把長刀架住了脖子,沒有任何掙紮,安靜地直面自己逃不掉的命運。
他目光始終追随着場中那道身影,眼看着她神智被那藥物一點點剝奪,徹底瘋魔。
一道歎息自肺腑而出,他輕輕閉了閉眼,再睜開時,卻是仰頭看向了天空。
雪粒子變成了鵝毛大雪,風一吹,沉沉浮浮間,裹挾着彼此寂寞飄向遠方。
他沒有說謊,他的确沒有想要奪權的心思,那大志于他而言,早在最初落選之際便也跟着沉了底。若非如此,他也不會平安活到今。
而他之所以如此,隻因年輕時那一眼。
那一眼的驚豔,攪動了少年郎的心,怦然心動間,他唯願将這世間最好的一切皆交付與她。
然而老天作弄,不等他開口,那方美好便染了黑,纏了藤,等他終于從懊悔中鼓足勇氣想要做什麼時,一切都晚了。
來不及了……
但,他又總覺得還有機會。于是,摒棄了中庸,他成了她最後的托底。
一個,一旦觸碰便再無法回頭的底。
誠郡王嘴角漸漸勾起,迎着滿面霜雪,他慢慢閉上了眼。
盛兮想擺脫掉鳳英,她想去救沈安和。然而鳳英卻咬死了她不放,任由那些禁軍在其身上留下刀劍印記,她始終緊緊縛着盛兮,令她不能前進一步。
盛兮眸子沉黑,其中的暗濃的幾乎化不開,看向鳳英的眼神裡,早已沒了留其最後一口氣的打算。
而服食毒藥的鳳英神情越發扭曲,尤其是看到盛兮恨不得自己死的眼神,她心中尤是暢快。
此刻的她早已百毒不侵,成為她一直想要打造的最強藥軍。
“你救不了的!哈哈!你救不了的!”鳳英猙獰着一張已然變了形的面孔,因為激動,聲音變得奇怪又可怖,“那個男人你救不了的!你們都要死!你們都要死!我要讓你臨時前永遠記下那個瞬間!讓你到死都不能瞑目!我要讓那女人失去她最看重的人!讓他兒子失去左膀右臂!我要讓這天下徹底亂起來!哈哈哈!亂起來!亂起來!”
歇斯底裡的鳳英吓壞了一衆女娘,她們的尖叫聲非但沒能讓鳳英動容,反倒令其更加猖狂,下手也更加狠戾。
盛兮的動作慢了許多。
鳳英擠出那最後的清明,猛地貼近,壓低了聲嗓對她道:“如何?中毒的感覺是不是很好?”
盛兮抿唇不語,匕首貼着短刃,她在後背被劃破沒多久便已經意識到了這一點。
鳳英“哈”了一聲,眼神中透出“果不其然”。
果不其然是洛行的徒弟,這等天賦,是她拼了幾十年都不曾有的。
隻不過可惜了,這樣有天賦的孩子注定要為她的江兒作伴,哪怕她未能要其性命,活得行屍走肉,也未嘗不是一種懲罰!
對,一種更為痛苦的懲罰!
鳳英眼睛驟然一眯,下一刻,猛地向後撤去。在盛兮預判中,對方竟是拼着被刺中的風險,倏地轉身向後,朝着其中一個方向直沖而去!
盛兮眼眸微睜,下一刻沖那方向大喊:“小心!”
然而衆人的反應并非人人都快如她,而鳳英沖去之地,多半是文弱書生。也是因此,幾刀揮砍下去,一半的人都受了傷。
而那兩個原本死死拽着沈安和,差一點就能将其拉上來的人,因這驟然傳來的刺痛,身子本能做出反應,抓着沈安和的手就這樣松開了。
“啊!!”二人驚叫出聲。
一道人影在他們驚呼聲中一躍而下,淩空抓住了沈安和的手。
沈安和驚魂未定,艱難擡頭:“盛兮!”
黑色匕首紮進山壁,隻差一點便要穿透最下方那道界限。
盛兮緊緊抓着沈安和,對他道:“别怕,我抓住你了!”
“你……”
“咔咔!”山壁上傳來令人悚然的聲音,沈安和瞳孔劇烈抖了起來:“盛兮,松手!快松手!撐不住的!撐不住的!”
盛兮看了眼愈發靠近邊界的匕首,那一刹那,她腦子裡走馬觀花,将與沈安和相識相處的點點滴滴過了個遍。
沈安和見她不語,眼眶驟然紅了起來,聲音也跟着發顫:“盛兮,求你了,松手,松手啊!”
一塊小石掉落,正好砸到了盛兮頭上,似敲醒了她般,終于令她低了頭。
“相公啊,别擔心。”她嘴角泛起清淺笑意,看向沈安和的眼神認真又專注,好似想利用這一眼,将人死死刻印在腦子裡。
她紅唇輕啟,像是安撫,又如交代:“别怕啊,好好的,等我回來!”
“盛兮,你……”
“乖啊,聽話!”她又說了一遍,“好好的,等我回來!”
“你……啊!”
不等沈安和話說完,盛兮臂間猛地用力,下一刻,原本垂在其身下的沈安和被她徑直抛了上去。
而因她這番用力,那岩壁終沒能撐住這雙重重負,于“嘩啦”聲中,散落下無數大小不一的石子,帶着盛兮一起,掉落進那波濤洶湧的沅河裡!