清荷猜得沒錯,吳飛原本打算叫人去吃酸辣粉,然後裝作吃出了問題,以此來訛周家人。
但偏偏鎮上的花樓裡,新來了個清倌,長得不算特别漂亮,就是唱曲唱得特别好。
一唱到動人處,就楚楚動人地流淚,把吳飛迷得神魂颠倒。
一時間,便把對付周家的事情耽擱了下來,這一耽擱,就把他自己耽擱到牢房去了。
坐了一下午馬車,清荷有些累,從萬氏房裡出來,便回屋睡了。
第二日上午,清荷跟着金婆婆一塊做針線活。
她昨天說了今天要給陸大哥做襪子,說做就做。
做襪子又不要什麼技術,也不需要繡什麼花,算是最簡單的。
就是不知道金婆婆怎麼了,一上午老走神。
“婆婆,襪子放松點也沒事嗎?”清荷拿着剪刀問金婆婆裁多少布合适。
金婆婆聽見清荷的聲音,一下子回過神來,指着布料上的一個位置:“姑娘,就從這兒剪吧,太松了,穿着也不舒服。”
清荷瞧着金婆婆的樣子,明顯是有心事,隻是婆婆沒主動說,她也不便去問。
金婆婆一個曾在官宦人家當差的人,淪落到鎮上的牙行,這本身就很奇怪,但那都是以前的事了,她并不想去揭金婆婆的傷疤。
順着金婆婆指的地方,剪下布料,她便打算坐着做襪子,剛坐下就聽金婆婆道:“姑娘,去你屋裡吧,我教你做襪子。”
做襪子有什麼好教的,再說就算要教,也不用去她屋子裡啊?
清荷明白,教她做襪子恐怕隻是金婆婆找的一個借口,金婆婆多半是有事告訴她。
到了清荷屋子裡,金婆婆開門見山道:“姑娘,我有事告訴你,是關于宋夫人的來曆。”
清荷沒想到金婆婆竟然認識鐘姐姐,她早覺得鐘姐姐不像是個普通人家出生,金婆婆說她認識,那鐘姐姐應當是官家小姐。
金婆婆像是知道清荷的想法一般,點頭輕言:“就是姑娘猜的那樣,宋夫人是文昌侯府的表姑娘。”
“侯府?”
清荷吓了一跳,是真的吓。
她這輩子隻想過普通人家的生活,不想和什麼王公貴族打交道啊,偏偏她無意中結交了個侯府小姐?
“姑娘不用擔心,文昌侯府不是什麼有權勢的人家。”金婆婆覺得好笑。
别人都想着攀附權貴,若是旁的老百姓知道好友是侯府出來的,那不趕緊上前巴結着,偏自家姑娘聽到好姐妹是侯府出來的,還吓一跳。
要說鐘靈秀和她丈夫宋威,曾經可是京城八卦裡頭,小有名氣的一對。
鐘靈秀的娘是文昌侯府的庶出姑娘,文昌侯府隻是個沒落侯府,隻有名頭好聽,手上并沒有實權。
因此,為了替文昌侯府鋪路,鐘靈秀的娘嫁到了清州鐘家。
鐘靈秀出生後不久,爹娘出門做客,碰見了悍匪,丢了性命。
鐘家其他人嫌棄鐘靈秀是個累贅,都不想養她,文昌侯府的老夫人便把鐘靈秀接了回去。
那老夫人接鐘靈秀回去,并不是因為疼愛她,而是因為鐘靈秀從小長得就不錯,老夫人想着把人養大後,送給有權勢的人家做妾,替文昌侯府謀利。
鐘靈秀從小寄人籬下,性子有些潑辣,不潑辣不行,不潑辣就要被欺負。
在鐘靈秀十五歲那年,她遇到了兵部侍郎家的三公子宋威,兩人一見鐘情。
宋威是宋侍郎的庶出三子,宋威娘是從外面買來的,生孩子的時候難産走了,隻剩下宋威在府裡艱難求生。
喜歡上鐘靈秀後,宋威請求宋侍郎上門提親,宋侍郎看不上鐘靈秀,不同意這門親事。
宋威苦苦哀求,最後宋侍郎煩了,說如果宋威實在要娶鐘靈秀,便自己離開宋家,不再是他的兒子,
宋侍郎以為宋威會害怕,哪想到宋威毫不猶豫的同意了。
對宋威來說,宋府的人隻會欺辱他,對他沒有半分親情,放棄這些親人換心愛的姑娘,有什麼舍不得的。
比起宋威來,鐘靈秀更是果斷,她在文昌侯府十幾年,收集了不少文昌侯府的把柄。
待宋威來文昌侯府提親時,鐘靈秀直接拿着把柄對文昌侯老夫人說,若是不同意宋威的提親,她就拿着她手上的東西去報官。
文昌侯老夫人沒辦法,隻得答應了宋威的提親,因此還氣得病了一場。
這事當時傳得沸沸揚揚的,說什麼的都有。
有人說宋威傻,為了個女人連爹都不要了,也有人說鐘靈秀太惡毒,竟然威脅養了她十幾年的老夫人。
但有更多的人佩服這兩人的果決與勇敢,佩服鐘靈秀有膽子反抗,沒有屈服,羨慕她能得一良人。
也有不少被打壓的庶子,佩服宋威有勇氣離家,而他們沒有宋威的勇氣,總能繼續過着被壓迫的日子。
金婆婆能認出鐘靈秀,還是因為鐘靈秀曾經到她以前的主家家裡做過客。
鐘靈秀的樣子除了成熟了些,和以前沒什麼變化,因此她才能認出來。
清荷有些奇怪,金婆婆自從來了她家後,對自己從前的事隻字不提,隻說自己曾是官家奴仆,别的什麼也沒說。
她不說,家裡其他人也沒問過,就是不知怎麼突然會願意告訴自己這些。
陸大哥如今正跟着宋縣令做事,金婆婆把這些告訴她,莫不是有意在給她提醒。
想到這兒,清荷心頭一暖:“婆婆,我跟鐘姐姐交好是因為我和她能聊得到一塊,她出身如何,我并不在意。而且我了解陸大哥,我想陸大哥跟我的想法是一樣的,我們交友隻論人,不論出身。”
這個回答金婆婆絲毫不覺得意外,剛剛她就看出來了,自家姑娘并不像其他人那般向往高門大戶。
她本來是不想再提從前的事,這會面對着姑娘,突然就想将自己的苦說一說,也不為别的,就是憋得太久了。
“姑娘,從前我隻說我是官家奴仆,至于是哪家出來的,服侍的是誰,我都沒說過,若是姑娘願意聽,今天我便講講。”金婆婆不知道想起了什麼,語氣中帶着絲絲懷念。
清荷給金婆婆倒了一杯茶,放在金婆婆面前:“婆婆,你說,我想聽呢。”
金婆婆願意說出來,許是想通了什麼。
她聽說有些人心裡一直憋着事,時間長了,會把人憋出病來,願意說出來就好,她可不願意讓金婆婆憋出病來。
現在吃金婆婆的手藝吃慣了,一般的飯菜她吃着都不香。
金婆婆方才說了許久的話,也有些口渴了。
她端起茶杯,對清荷道了謝,将茶一飲而盡,然後眼神悠悠地講起了她的故事。