萬氏輕輕撫摸着小腹，她的孩子還這麼小，還沒出生，今天就因為自己這個不争氣的娘，差點受到傷害。

　　 她絕不會再讓那些人來破壞她安穩的生活，傷害她的孩子，若是他們還敢上門來，她不會再對他們客氣。

　　 吃過晚飯，一家人坐在内院的堂屋裡，萬氏決定把事情都告訴幾個孩子，她嫂子心眼多，說話圓滑，她擔心幾個孩子被蒙騙。

　　 陸承澤本打算避開，萬氏卻說不用。

　　 她是真心把虎子當作自己家的孩子，又不是什麼秘密，沒什麼可回避的。

　　 清了清嗓子，萬氏緩緩道：“今天來的三人，确實是我兄嫂跟侄兒，至于我為什麼不認他們，還得從十幾年前說起。”

　　 萬氏的娘家在下河村，和王家莊隔了二十幾裡路，她爹年輕時是個貨郎，走南闖北也掙下了一份家業。

　　 從小爹娘就很疼愛她和哥哥，不管什麼東西都是一人一份，不偏袒任何一個。

　　 她和哥哥的感情也很好，哥哥還會把省下的錢拿給她買布做新衣裳。

　　 可自從娶了朱氏，哥哥萬大成漸漸就變了，總說爹娘偏心，别人家都是把家業留給兒子，偏他們家什麼都有女兒一份。

　　 爹娘為了家裡能夠和睦，不好再明着給她東西，隻能暗地裡偷偷給她銀子，叫她攢着做嫁妝。

　　 朱氏進門不久就懷了侄兒來喜，家裡家外的事從沒讓朱氏動過手，孩子生下來後，洗尿片，哄孩子睡覺也都是她和娘在做。

　　 生了來喜那一年，爹娘怕冬天讓孩子受凍，一有空就去山裡砍柴，想多燒些碳，冬天用。

　　 不想卻出了意外，娘背着柴火從山坡上摔了下去，爹着急去拉娘，結果沒站穩，也跟着倒了下去。

　　 送回家後，萬氏叫哥哥去請大夫，朱氏卻不讓，說手上沒銀子，請不了大夫。

　　 萬氏隻好把自己手上攢的錢都給了朱氏，求她和哥哥去請大夫。

　　 她自己不敢離開，她得守着爹娘，她怕她出去後，再回來就見不到爹娘了。

　　 她在家等了許久，哥哥和朱氏才把大夫請回來，隻是卻遲了。

　　 爹娘年紀大了，摔得厲害，又躺在山窩裡受了凍，等大夫到家時，就隻剩下一口氣。

　　 爹撐着最後一口氣，把家裡人叫到床邊，交代了後事，囑咐哥哥把一半的家業給她做嫁妝。

　　 辦過爹娘的身後事之後，朱氏徹底變了嘴臉。

　　 一不順心就對她破口大罵，家裡的活都是她幹，卻不讓她上桌吃飯，她隻能窩在竈前吃幾口他們剩下的。

　　 就這樣挨到了第二年，她的好衣裳都被朱氏搜刮走了，身上的衣裳短了一大截。

　　 她去找朱氏，想要買些布自己做身合适的衣裳，朱氏卻說錢都用來給爹娘辦了喪事，沒錢了。

　　 她給朱氏十兩銀子，爹娘的後事辦得并不隆重，怎麼會把十兩銀子都用光，明顯是朱氏不肯還給她。

　　 她隻好去找哥哥，沒想到哥哥不僅不幫她，還罵了她一頓，說她太過自私，一家人過日子，不能這麼計較。

　　 沒過多久，朱氏把她許給了鄰村的楊元勇。

　　 那楊元勇打死了兩個媳婦，還帶着兩個兒子，聽說跟他村裡的寡婦還不清不楚的。

　　 附近村子的人家，沒人舍得把女兒嫁過去，朱氏為了楊家給的六兩銀子的聘禮，便把她許了過去。

　　 朱氏讓她嫁到楊家，分明就是想要她的命。

　　 她自然是不肯，哭鬧，上吊，逃跑，能想到的方式她都試過，卻都沒成功，朱氏是鐵了心要讓她嫁過去。

　　 怕她再尋死，朱氏把她關在柴房餓了兩天。

　　 她每時每刻都盼着哥哥能來救她，可哥哥一直沒來。

　　 那個時候她才深刻體會到，哥哥不再是她的哥哥了，他隻顧着朱氏，根本不管她的死活。

　　 後來她假裝任命，朱氏讓她怎麼做她就怎麼做，朱氏才慢慢放松了對她警惕。

　　 有一天晚上，不知是不是朱氏忘了鎖柴房門，她趁着哥哥和朱氏都睡着後，半夜偷偷逃走了，可逃出來後她依然沒辦法活下去。

　　 身上一個銅闆都沒有，沒錢買吃的，沒有住的地方，她一個姑娘家，去讨飯都會被人調戲。

　　 在她餓得沒力氣的時候，有個打扮的花枝招展的女人，蹲在她面前說能給她一份活計。

　　 強撐着身子，跟那女人走到巷口，她才發現那女人說的是不正經的生意。

　　 她吓得轉身就跑，一路跑到河邊，看到河面倒影裡的自己，面黃肌瘦，蓬頭垢面，人不人鬼不鬼的。

　　 整個人又餓又累，想起疼愛自己的爹娘，一時悲從中來，索性投了河，去地底下找爹娘團聚。

　　 也是她命大，路過的周明遠聽見聲響，把她救了上來。

　　 周家人雖然窮，卻個個都是善心人，知道她的遭遇後，便讓她暫時留了下來。

　　 再後來，她和周明遠互相有了好感，李氏詢問過兩人的意見後，做主讓他倆成了親。

　　 萬氏平靜地講述着往事，周明遠一直坐在萬氏旁邊，拉着她的手，給她勇氣和力量。

　　 周明遠聽着萬氏講的過去，心裡像剜肉一樣疼，當初萬氏隻說被兄嫂逼得活不下去，沒有講過其中的細節。

　　 若早知道秋娘受了這麼多苦，他今天就該不顧大哥的阻攔，狠揍他們一頓才是。

　　 待萬氏說完，才發現兩個孩子早已經淚流滿面。

　　 清荷眼裡閃着淚光，聲音哽咽：“娘，你别怕，有我們在，不會再讓他們傷害到你的。”

　　 “娘，我會努力念書，努力跟陸大哥學功夫，我以後會好好保護娘的。”清文走上前，抱着娘親的腰，邊哭邊說。

　　 陸承澤強忍着怒火，沒有說話，心裡暗暗後悔，沒有狠狠收拾三人一頓。

　　 能這麼對待自己的親妹妹，那萬大成才是最歹毒的，他定會找機會替秋姨報仇的。

　　 “我知道你們都是好孩子，把這些事告訴你們，主要擔心你們被朱氏蒙騙，不管他們說什麼，都不要相信，記住了嗎？”萬氏不放心地叮囑着。

　　 屋裡幾人皆點頭應下，萬氏心中才踏實下來。

　　 說來也奇怪，她把事情說開後，心口悶着的那口氣，竟然散開了。

　　 仔細想想，她已經比大多數人都過得好，爹娘在的那些年，她受盡了爹娘的寵愛，中間雖然吃了苦，可很快又苦盡甘來。

　　 如今她家庭和睦，夫妻恩愛，兒女雙全，蓋了新房，家裡又有錢，是多少人求也求不來的幸福生活。

　　 萬氏心頭松快，晚上飽飽地睡了一覺，第二天還打算去鎮上繼續擺攤。

　　 清荷好說歹說才把她勸下來，讓萬氏在家休息，她去賣酸辣粉。