八爺府上。

　　八爺病的悄無聲息，八福晉急的厲害，才一夜過去，就起了一嘴的燎泡。

　　可惜，如今她母族也沒什麼實力了。

　　唯一還能為八爺奔走的，就隻有何焯。

　　可八爺不許：“何必牽扯他？
”

　　事到如今，他真的不忍心再牽連無辜的人，何焯已經很倒黴了。

　　八福晉哭着道：“那你就這樣了麼？
”

　　八爺不想說話，不這樣，還能怎麼樣呢？

　　他沉默太久，八福晉尴尬的不知說什麼好。

　　正是這時候外頭來人說是側福晉來了。

　　八爺就叫進來了。

　　索綽羅氏進來，柔柔請安，就像是沒看出他們兩口子氣氛緊張，隻是過來探病一樣。

　　“爺今兒好些嗎？
”

　　“勞你記挂。
”八福晉淡淡的。

　　八爺倒是道：“坐吧。
”

　　索綽羅氏坐下來：“天冷，爺這屋子裡也太熱了。
”

　　八爺嗯了一聲：“是太熱了，來，開開窗戶。
”

　　八福晉要攔着，八爺就道：“你也一夜沒睡好，回去歇着吧。
這些事，爺自己都知道。
别把你急壞了，去看看孩子。
”

　　八福晉還養着八爺如今唯一的兒子呢。

　　到如今八爺都這麼說了，她隻能起身：“妹妹就替我好好伺候爺吧。
”

　　索綽羅氏起身：“是，恭送福晉。
”

　　等福晉走了，她才走到了八爺身邊坐下：“爺熱不熱？
叫人給爺倒些涼茶喝吧？
”

　　八爺點頭：“嗯。
”

　　涼的當然沒有，最後拿來的是溫的。

　　八爺一點力氣都沒有，是被人扶着起身，索綽羅氏喂他喝了一杯。

　　“我是不知道爺怎麼忽然病了，不過我來跟爺說個好消息。
”索綽羅氏笑道。

　　“什麼？
”八爺興趣不大。

　　索綽羅氏就拉起八爺一隻手，放自己肚子上：“我有了，爺走之前就懷疑，不過那會子不敢确定。
如今能确定了，三個月了。
”

　　八爺果然笑了：“真的？
”

　　他子嗣少，至今不過一子一女，當然盼着孩子了。

　　“這事豈敢跟爺撒謊？
”索綽羅氏笑道：“權且算個好消息，希望爺聽了高興。
”

　　八爺半晌道：“高興。
爺高興。
”

　　他握住索綽羅氏的手：“隻是日後府裡怕是……不好過，叫你跟着爺委屈。
”

　　“怎麼就委屈了，爺是我的夫君，跟爺好壞都是不委屈的。
就盼着我自己肚子争氣，給爺多生幾個。
男男女女叫爺看着高興。
”索綽羅氏都。

　　八爺深吸一口氣，拉住她一隻手。

　　索綽羅氏跟八福晉是截然不同的性子。

　　八福晉郭絡羅氏，打小沒了額娘，阿瑪死的不光彩，小小年紀寄人籬下。

　　雖說安親王府是王府，可她一個孤女住在那，想也知道日子不會好過。

　　就算是安親王夫婦對她好，可大宅門裡，要應對的人和事有多少？

　　上下無數人，打點安頓，就是功夫。

　　她小小年紀，手裡也沒錢，哪能好過？

　　所以，練就了一身的潑辣。

　　活脫脫一個火辣美人，可也因自幼失怙，性格太過強硬。

　　做事有些極端，過剛了些。

　　但是索綽羅氏呢，說話溫溫柔柔，自己卻很有主見，跟八爺後院的幾個性子軟綿的格格也不一樣。

　　她樣貌柔和，或許不及八福晉美豔，但是自有一番動人。

　　尤其是如今，八爺落得這一步的時候，其實不想叫八福晉陪着。

　　八福晉是個不服輸的性子。

　　就算是到如今，她也希望八爺往前走。

　　她一向是憋着一股勁兒，要站在最高處的。

　　可八爺經過這一番打擊，着實是一時半會起不來。
也不想起來了。

　　所以八福晉越是要急着找人解決事情，八爺就越是焦慮。

　　可他又知道八福晉是好意。

　　所以就更難受了。

　　但是，索綽羅氏呢，她不說那些，柔和的陪伴着八爺。

　　能叫八爺暫時不去想那件事。

　　他其實比誰都知道，自己的前途就斷在這裡了。

　　不可能再有人擁護一個被萬歲爺罵過不忠不孝，不仁不義，并且是……是辛者庫賤婦之子的人做太子了。

　　何況，皇阿瑪還說，與自己斷絕父子之情。
他也想解釋，可接觸過那海東青的兩個太監都死了。
一回來就自盡了。

　　他也不想再追查，皇阿瑪何嘗看不出這些？
他隻是……不需要看出來罷了。

　　這令八爺更家尴尬和痛苦。
更加無法回想。

　　所以，八福晉說一次，他就尴尬一次，就難受一次。

　　他自己想起那日當時的情形，都恨不得自己化作個什麼東西，鑽到地裡去。

　　可索綽羅氏說自己不知道發生了什麼。
或許吧。

　　知道也沒事，他隻是不想提起。

　　隻有這會子，他能輕松。

　　不必看下面人那惶恐的樣子，不必看福晉那焦慮的眼神。

　　八爺就在索綽羅氏輕柔的說話聲中睡着了。

　　鹹安宮中，胤礽自己跟自己下棋。

　　黑白子慢慢切換，後來不想下了，就輕輕的揮手，将一盤棋攪亂。

　　來伺候他的幾個太監都歲數不大。

　　此時見他不下棋了，就有人過來：“二爺，奴才伺候您洗手吧。
”

　　胤礽嗯了一聲：“處理幹淨了？
”

　　“二爺放心，死個把人而已。
”小太監小聲道。

　　胤礽笑了笑：“爺總要叫他們不舒服才好。
”

　　小太監說了一個是，就低頭不說話了。

　　皇阿瑪怕他做什麼，把他身邊有些年歲的人全換了，可他這幾十年的好脾氣，也不是做戲的。
總有人願意鞠躬盡瘁。
老的走了，還有小的。
紫禁城裡的太監是用不完的。
總有師傅帶徒弟。

　　胤礽洗完了手，出了屋子，站在廊下。

　　仰頭看天，四方的鹹安宮看不出去太遠，但是天上偶爾有鴿子飛過。

　　大概所有人都覺得，他困在這裡，就是個等死的人了。

　　可他畢竟做了這麼多年的太子。

　　怎麼會就一點餘力也沒有了？

　　老八啊老八，你當初赫赫揚揚的時候，想過今日麼？

　　今日滋味，舒服麼？

　　你如今，可比我慘多了。

　　該你受着的，慢慢受着吧。
不可一世的八賢王，還能做些什麼呢？

　　胤礽閉着眼，感受着隆冬的寒風，感覺很久很久都沒這麼暢快的呼吸過了。