如今看着，這裡是很空，可總會住不開。

　　人總是越來越多。
東西也是一樣。

　　伊格格小産後，還在養身子。
自己自然出不來。

　　雖說格格身份低，瑚嬷嬷身份比她還尊貴些，可畢竟那是主子爺的女人。

　　人家起不來，瑚嬷嬷帶着曲迆，過去請個安問個好，也十四善緣。

　　伊格格坐在裡頭炕上，隔着玻璃：“勞煩嬷嬷和姑娘了。
香玉，你替我好好招呼嬷嬷。
”

　　香玉忙應了。

　　瑚嬷嬷笑了笑：“倒不必麻煩，登基完了，還有别處呢。
倒是如今府上人不夠。
你們小院裡，也是可以添人的。
你們自己瞧着，要是要人，就從外頭買幾個來。
傳話的小厮，伺候的丫頭都可以。
”

　　伊格格也還年輕，她一時也不知該不該加人。

　　瑚圖格格也在一邊呢，于是道：“我想着，是該加人的。
如今暫時瞧着夠了，可後頭怕是不行。
”

　　伊格格就忙順着：“那就跟妹妹一樣，加幾個人呢？
”

　　瑚圖格格也看瑚嬷嬷。

　　瑚嬷嬷心說這兩個真是絕了。

　　“那不如，就先一處加上四個？
多了也不好調教，畢竟外頭買來的，什麼規矩都不懂。
不比内務府出來的精細。
兩位格格看如何？
”

　　兩個人都應了。

　　這事也急不得，就一步一步來吧。

　　先把她們小院兒裡東西登記造冊了。

　　瑚嬷嬷念，曲迆寫。

　　曲迆小時候，是跟着曲氏開蒙的。
這位被婆家嫌棄的漢軍旗女子，其實祖上是出過狀元的。

　　隻不過不是本朝了。

　　雖說沒落，後來跟着從軍去了，畢竟底蘊還是有一點的。

　　所以，曲迆開蒙是她額娘手把手。

　　當然了，曲氏自己也沒多少文化就是了。

　　不過曲迆不需要那麼高深的文化，她主要是學會毛筆字怎麼用了。

　　寫的不見得多好，至少繁體字都認識了。

　　所以，瑚嬷嬷一開始還特地說慢點，怕她跟不上。

　　漸漸就發現，這小丫頭反應很快嘛。

　　于是也不刻意放慢了，娘倆一起，半上午就全弄清楚了。

　　不光這裡，還有後頭側福晉屋子裡。

　　東西都要登記造冊的，畢竟這是内務府給的，主子爺給的。

　　至于後頭，人家大婚帶來的，那就是人家自己的東西了。

　　晌午，瑚嬷嬷也累了，就坐在後院一處挨着廚房的小院兒裡。

　　這會子陽光挺好的，也不冷。

　　自有小太監奉承：“嬷嬷累了吧，這是奴才煮的茶，嬷嬷和姐姐嘗嘗。
”

　　小太監是後院的小太監，對前院的人，天然就有追捧的心思。

　　曲迆接了茶，謝過他，親自給瑚嬷嬷倒上。

　　瑚嬷嬷笑了笑：“你小子機靈，既然你過來了，就一事不煩二主，去膳房裡，給我們去要寫吃的。
下午還得忙呢。
”

　　小太監接了差事，歡喜的什麼似得就去了。

　　瑚嬷嬷擺手，叫曲迆也坐下。

　　見曲迆喝茶，她問：“你瞧他為什麼這般殷勤？
”

　　曲迆就笑：“嬷嬷在這裡，就是奴才也要殷勤的。
”

　　瑚嬷嬷又笑了笑：“我是沒看錯你，你聰明着呢。
”

　　“多謝嬷嬷贊揚。
奴才不敢。
”曲迆道。

　　瑚嬷嬷就不試探她了。

　　“如今雖說是建府了，畢竟這府上後院沒有女主人。
還是亂的很。
這幫子不省心的東西，都想往前院竄。
前院裡，就是好地方了？
跟主子爺是好，可出事也能被打死。
”

　　曲迆心想這話跟我說做什麼？
我可沒鑽營，分到哪裡就是哪裡了。

　　不過瑚嬷嬷也是有感而發的，并不是指曲迆。

　　兩個坐着歇息，很快那小太監就提着食盒回來了。

　　食盒裡，可不光是奴才們吃的菜。

　　除了一份炖豆腐白菜土豆肉，還有一份紅焖羊肉，一份涼拌牛肉。

　　主食是饽饽，還有一道雞蛋湯，一盤子清炒筍絲。

　　另兩碟子小菜，一個是麻油拌鹹菜，一個是酸黃瓜絲。

　　瞧着就開胃。

　　瑚嬷嬷要打賞，小太監死活不收：“哎喲，雖說如今不許認幹親了，可奴才瞧着嬷嬷就親。
奴才進宮之前，奴才的娘就跟您一樣。
如今瞧着您，隻想孝敬，哪裡敢要什麼賞賜？
”

　　瑚嬷嬷就罵他猢狲，倒也不賞賜了。

　　至于說親不親，呸。

　　都是見縫插針想往上爬的。

　　不過，人來巴結你，總是好事。
瑚嬷嬷如今管後院的一攤子事，正經福晉進門還不知幾年。
且有的忙。

　　需要的人多了去了。

　　她是内務府的出身，自然也是願意用内務府出來的人。

　　别的不論，主要是這行事作風上，對她來說，就比較好拿捏。

　　曲迆全程，給瑚嬷嬷擺好了碗筷，沉默的準備吃飯。

　　别管什麼，這一頓跟着瑚嬷嬷。
混的還不錯。

　　平時對肉也沒多執念，可累了一上午，能這麼吃一頓，真是舒服啊。

　　一頓飯吃完，這位牛太監，就成了瑚嬷嬷的狗腿子了。

　　牛德旺今年才十五。

　　可他七歲上，就被送去淨身了。

　　沒有什麼家族被毀，深仇大恨。
隻是因為窮。

　　太窮了。

　　爹娘生了七八個，餓死一大半。

　　他七歲上進宮的時候，都不記得自己家鄉在哪裡，他們反正不是土生土長的京城人。

　　他是被賣了的，淨身之前，記得家裡還有兩個弟弟一個妹妹。

　　他還記得他爹說了，妹妹也得賣了。

　　他被送去淨身，跟他一茬進去的，有十幾個。

　　誰願意啊？

　　哭着喊着叫着，可抵不住那一刀。

　　一刀下去，人就不是人了。

　　可你也不能去死啊。

　　割一刀，下頭糊着不知什麼藥，嘴裡再灌上一碗藥。

　　就丢着，死活就看天意。

　　活下來了，你才有機會熬着。
可當時那十幾個裡，死了六個。

　　他們這一群人，也不過養了一兩個月，就丢進了内務府。

　　小太監剛進去，那就沒人當你是個人。

　　太監不值錢，還不像是宮女，宮女雖然也命賤，好歹是正經小選進去的。

　　有家裡人。

　　死了殘了，還有個人問一句。

　　就算死了，還給家裡人一筆錢呢。

　　可太監呢，太監就是物件兒。
死活都隻看主子們的。

　　在你還沒伺候主子的時候，你的死活就是别的大太監們的。
内務府裡，哪天不死人啊？